今年的春天似乎来得早一些,年都没过呢,这天就不那么冷了。刘伟回来的那天最冷,他一回来,天气就开始暖和,一天比一天暖和。雪早就化了,化到草里面去了。按照以往的经验应该还会有一场雪下,可这么暖和的天,看不出真会变天。
“文娟说刘伟昨天回来了。没见上来。要是他今天上来呢,那可不能怠慢了,得早早地打开门,等着。”李昭福想着这个问题,从梦境中慢慢醒来。“其实也没什么,以前不都是这样,有一次他还是翻墙进院子的呢。哦,不行了。少了一只手,翻不过来了。”
李昭福起床的时候,已经不是很早了,远处传来了鞭炮声和杀猪的声音。要是红生在,李昭福是早应该起来了的。红生回东乡一个多月了,李昭福渐渐习惯了没有红生在身边的日子。红生是上次随陈劲、刘伟回东乡去的,陈劲说县委大院有了幼儿园,小孩子都送幼儿园,比在这里好玩。当时李昭福还说:“也好,遥遥也就有伴了。”陈劲告诉李昭福遥遥发蒙读书了。
城里也不一定比这里好,这里能听到杀年猪的声音,城里听不到。李昭福回想了一下,想不起今天轮到了谁家杀年猪吃刨汤,是魏家还是王家。
李昭福走出中堂,发现今天的天特别亮,苍白苍白的有些耀眼。田毛头和禹成的房间里还没有动静。这冬天最难的事情莫过于起床,让他们多睡一会吧,反正没有事。
李昭福慢慢地走到大厅后走廊打开门进了大厅,走到前边推开大厅的正门。今天的雾很大,连庭院前边的照壁都看不太清楚。他把正门的门扉挂好,然后回到屋里把煤炉子拿到厅前平台,拿来柴火烧炉子。趁柴火烧燃煤炭的工夫,李昭福回到厨房热了一些饭吃了。
炉子烧燃了,他的饭也吃好了。他把炉子提回大厅,坐在太师椅上等待着什么。
今年木炭不好买,去年剩下的不多了,只有在最要紧的时候才可以烧炭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最要紧的时候:三十,初一?李昭福猜不出来。
昨天文娟是为什么事上来的?李昭福想了想抽开了身边茶几的抽屉,看见一张表格,是《户籍登记表》。哦!她是送这张表上来的。这胡亮使唤不了别人,尽使唤她了。
李昭福把表格拿在手上,看了看里面的内容。好填、不难,等禹成起床,拿来钢笔李昭福自己填也好,李禹成填也成,很快就能填好。
户籍登记就是一家一户。中国人最离不开这个,就像这过年,哪一件事不是在家的名义下进行的。所有与过年有关的东西,都离不了“家”。
李昭福家今年过年没有去年热闹,只有田毛头、翠娥、李禹成和他自己四个人在金家台过年。
离得最近的要算是于蕾和红生,可于蕾说了,陈劲接红生走的时候过的话,她今年过年不回金家台。她会回浙江过年吗?没说。去那里也好,带着红生去,让外婆、外公好好看看,多好。
李舜成也不会回来。五月份的时候,于蕾去过一趟龙潭,拿着材料同那里的人把自己和李舜成的婚姻关系说清楚了。同时让李舜成把亲子关系用过继的方式归到了他二叔李昭禄的名下。这样,从户籍上说,李舜成不再是李昭福家里的人了。
为了安排好这一切,去龙潭之前,于蕾专门来金家台和李昭福商量过,她要李昭福去广桥找两位叔爹爹,看能不能把一些田产归到他们的名下。八月十五的时候,李昭福还真去了广桥,两位叔叔同意了,说抽空回一趟金家台。前几天李玲来过,她说她爹爹和她叔爹爹都在广桥入了城镇户口,属于城镇小商户,不能再在农村占田土了。
是呀!各人有各人的事,都不靠这几亩薄田过日子了。如此,这个家还归得拢来吗?李昭福再一次深深地感觉到家与田土有关,没有田土就没有家。难怪张丰凯那么想要吴家田,就是因为这个呀!难怪。
翠娥起床了,过来问吃了没有,李昭福回应了她,问田毛头为什么没有起床,翠娥告诉他田毛头天不亮就出去了,说是运公粮,区楚良安排的。
李昭福说道:“不会没带车铃吧,这么大的雾。”
“带了,”翠娥回答道,“我听见响了。”
“这都过年了运什么公粮。”
李昭福念叨着,想起交公粮的事情来。今年的公粮交得多,交得快。金家台各家都一样,把自己吃的留下,就全交出去了。前几天,区楚良说要是还能交一些粮食就更好了。听了这话,刘金殷喊来大家商议。他说,这都是为了支持打仗,刘伟跟他说过自愿军战士在高丽很艰苦,刘伟在高丽就饿过肚子。听刘金殷这么一说,大家一致同意把备荒粮也都交出去了。
还不只是捐粮食。为了支援打仗,好多人都捐东西了,有的把准备结婚用的聘礼都捐了。上湾伍家,好不容易赚够了聘礼,正准备结婚,听说前方缺子弹,就把聘礼给捐了。女方一看,也不能这样黄了婚事,就主动把女儿送到了伍家,连酒席都没办,放了几挂鞭炮就算办喜事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算数,就像胡亮和文娟。哦!她们俩扯结婚证了,他们都说扯了结婚证就能算数,区楚良也是这么说的。
郭家也是这样,郭玉明给郭宝麟结婚准备了一笔钱,让他买一辆自行车,买一台缝纫机。郭宝麟把钱直接扔进了捐款箱,说是要买一架飞机支援自愿军,知道这事的郭玉明气得直跺脚。郭宝麟听说后,说道:“是他自己要给钱的。别人在流血,给点钱又怎么啦!”说了这话的郭宝麟没有回家来过年。很多人议论这事,都说郭宝麟做得对,都说郭玉明不明事理。
也不知道这传的,是真是假。李昭福觉得郭玉明不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