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上,衣衫褴褛的男人仍在一次次凝聚起火炮,又一次次因耗尽体力而倒下。
些许痛苦无法阻挡他复仇的意志,但体力见底的情况已经无法支撑他将宅院彻彻底底夷为平地的愿望。
“该死!”
男人正躺在草地上恢复体力,拳头愤恨地砸在绿草娇弱的身躯。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
愤怒不甘的情绪几乎将他淹没,但教会自己使用真份天赐神力的男人的话却始终萦绕耳畔:
“绝对不能示敌以弱,永远不能暴露给敌人自己很累的信号,这就是‘军士’战斗的信条。”
褴褛男人只是一介穷工人,一向以叛逆著称,屡屡参加工人运动的他在听说好兄弟被老板逼迫至家破人亡的惨景后暴跳如雷,莫名其妙地获得这份“神力”。
没错,男人认为这份力量是来自于神的恩赐,和大多信奉英国安立甘宗的人不同,他是一位虔诚的天主教徒。
在这个穷人前途渺茫,朝不保夕的不列颠帝国,安立甘宗根本满足不了他空虚的内心,于是在无数被信仰折磨的夜晚之后,他毅然决然离经叛道,投入狂热旧基督教。
不是教皇在三十年战争后改革的修改版天主教义,男人信仰的是最为纯粹的,虚幻的悠远之神,一本《旧约》,半本《新约》足以概括他的脑子。
这也使得他在获得超凡能力的第一时间坚定地认定自己是上帝选中的新耶稣,是划分旧时代与新时代的分叉口,而他作为全知全能神的选召者,有义务建立地上天国。
当然,这些都是他意淫的思考,没有和教他的男人聊,不过即使他说了也无所谓,“军士”大多是极端疯狂之人。他这种想法在军士中不仅不算疯狂,甚至还有些理智的成分。
毕竟数千年来,巫师,炼金师,道士,和尚,神学家,科学家,无数研究者苦心钻研军士存在的科学依据,却一无所获,只好将之不同程度的归于“神赐”,然后将之扔在一边,转而去研究有科学依据的物化规律。
从这个角度看,他认为自己是上帝选召人也没什么毛病。
虽然男人自己也不是很明白所谓的“军士”到底是什么怪东西,但那都不重要,他只想帮自己的兄弟报仇雪恨,然后去圣战讨伐更多的罪人。
“伐罪之旅,从你开始斯科特!”
疲惫的神色被狂热的笑容取而代之,坚毅的信仰为空乏的四肢注入新的活力,他抬起右手,掌心对着宅院,再度吼道:“瞄……嗯?”
还没等“瞄准”二字出口,男人就见到一个破烂风衣的人俯着身子快速向他跑来。
不过也许是那人为了保存体力,速度并没那么快,褴褛男人猜测这是宅邸中一个不知死活的守卫。
自从获得神力至今,褴褛男人一直靠汇聚能量合成火炮轰炸,还从未与敌人正面交手,难得有这样一个机会,他自然不会错过。
【杀了这个人,然后亲自去干掉斯科特】
简单的计划在脑海中迅速成型,褴褛男人不再犹豫,再度抬起手,这一次手指指向了郑泽之,高声喊道:
“雷!”
郑泽之正压低姿态,计划偷袭不远处那个神秘的男人。
就在他跑来的路上,他一路侦查却没有侦察到大部队行进的痕迹,心中疑惑不解。
直到他远远望见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动动嘴皮子就从不知哪里取出一门骇人大炮后,伴随着心中唯物主义最后的壁垒崩塌。
太棒了,我逐渐理解一切了。
并没有。
伴随着唯物主义堡垒一起崩塌的,还有郑泽之的警察信仰。
“啊啊啊啊啊啊他妈的我一个普通人怎么抓超人啊啊啊!!!”
这样崩溃的想法几乎炸穿郑泽之的大脑。
郑泽之从小到大,除了赛里斯偶尔见到装神弄鬼跳大神的骗子,从来没遇到过这种超出常理的力量。
他无数次与普通的强壮暴徒搏斗,心中从未恐惧。那是因为他明白,人就是人,是被打穿大脑必死无疑,伤筋动骨一百天的凡人。
可他从未见过褴褛男人这样的‘超人’。
哦对了,还有弗雷德里克。
但这也只是昨天的事罢了。
短短两天时间,连续遇见两个超凡的存在,还都不是偶遇而是确实与自己有关,就仿佛某个不可言状的全能者轻轻拨动了他正常的命运线,让他与这些超凡事物交织在一起。
可他不仅没有知晓更多神秘的欣喜,反而惶恐不安。
这是对超出掌握的未知事物的恐惧。
凡是人类,没有人不对未知事物恐惧,因为未知所以踌躇不前,因为未知所以乐于现状,因为未知所以为了维护现在不择手段。
即使其中某一远见卓识的天才的透过重重迷雾,理解未知后才是未来之门,并毅然决然地在付出巨大牺牲后率领所有人一起冲破封锁,那些没有胆量前往新世界的胆小鬼和虽然进入新世界却仍畏手畏脚的前朝小人也会在天才死后蛊惑大家:
“其实未知也没那么好嘛,明明原来的家也很温馨,不如我们回家吧”,然后头也不回地掉头就走,继续在旧世界作威作福。
天才是可怜的,因为他的计划不仅不被理解,还被灰溜溜地逃回家的胆小鬼诬陷为白费功夫的个人臆想,死后恶名远扬,他走过的路也被诬陷为走不通的死路。
民众的可怜的,他们本来有进入新世界,窥探下一道大门的机会,却因为二三小人的蛊惑退回原地,只好眼巴巴地再等几百年,期待下一个能带领他们的天才。
可天才又是满足的,因为他已经见到了新世界的模样,也完成了带领大家一起跨过死境的理想,他可能不清楚身后是洪水滔天,是阴谋四起,是苍生苦痛,民不聊生,也可能知道也懒得管了,他老了,然后死了,死而无憾,
可民众又是可恨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就如同天才懒得向同行人陈述他规划的路,最后众叛亲离也是自讨苦吃一样可恨,民众也不值得同情。
最可恨的不是吃不到葡萄骂葡萄酸,而是吃到了甜葡萄,却仍旧因为别人能看着一树的酸葡萄,而自己只吃得到一株甜葡萄而不满的家伙。
不要说是跟随天才奔向未知的新世界,哪怕是滞留在旧世界,这种人大概也是垃圾一样的贱人吧。
可这不是民众没资格奔向新世界的理由,就像敌人的强大不是警察怯懦的道理一样!
郑泽之眼睛微眯。
【他发现我了】
郑泽之清楚地感受到褴褛男人对他毫不遮掩的杀意。
同样的想法同时浮现在郑泽之和褴褛男人的脑海里:
【我要报仇,给没救下来的,本有资格得到幸福的人报仇】
男人抬起因日夜在工厂劳作而伤痕累累的手指,指尖指向郑泽之,面露狰狞地怒吼,似乎是在为辛勤劳动仍家破人亡的兄弟鸣冤不公,又是在为自己为世事难料而煎熬痛苦的心灵发泄愤怒:
“为什么要来阻止我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