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泽之把刚才对小女仆的一番说辞对老女人又说了一遍,其中又把一些细节修改的更加完善可信,小女仆对一言不发,只有听到与自己听到的版本不符的叙述时才面露惊讶之色,看向郑泽之,郑泽之打了几个手势,小女仆恍然大悟,低下头继续装鸵鸟。
谈话的功夫,郑泽之周围的人越聚越多,昨天半夜蹲在正门打了一晚上牌的四人组无精打采地聚在一起,看上去因为昨晚摸鱼,连后门守卫被打晕都一无所知而被大骂一顿。
后门的两人一个额头,一个后脑勺,肿起两个大包,望着郑泽之手里的唐刀眼神警惕,要不是听了郑泽之的解释,恨不得冲上去按住他暴打一顿才能解心头之恨,看这冲天的怨气,再加上他们二打一被迅速解决,连声音都没发出来,估计也被骂得不轻。
还有十几个醉醺醺的守卫摇摇晃晃地走过来,身着轻甲哐当倒在地上,眯起眼睛,不知道是睡了过去还是在听郑泽之的讲话。
相比这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守卫都被郑泽之声情并茂的“演讲”所吸引,府邸中的女仆都各安其事,全然不在意聚集的人群,有人修剪花草,有人清扫大理石地板。
还有人架着衣着华贵,失去意识的贵族老爷,把他们送上停在门口来接主人的马车上回家,不一会的功夫,郑泽之就看到不下二十名贵族坐着各自的车马扬长而去。
【肯特家族这宴会人还不少……不是说他们只是一个很小,最多是中等的贵族吗?怎么会有这么多贵族?身份还都这么高贵?】
郑泽之演讲之余,也一心二用时刻在观察门外的情况,一个个郑泽之记忆犹新的贵族家徽出现在门外的马车上,斯图亚特,兰斯洛特,约克,坎贝尔,都铎,诺曼,汉诺威,甚至还有女王家族的萨克森家徽……
【这些来客的身份,都够打第二次玫瑰战争了吧】
郑泽之心中吐槽,利索的嘴皮子继续说书:
“说时迟那时快,我一招苍龙入海,内气外放,锋利指尖直指罪人喉舌,但那白脸大汉也并非浪得虚名,一记后撤步闪过我的手掌,又一招推波助澜卸尽我手臂气力,我下盘不稳,身躯向前倒在草地,趁此良机,只看罪人那手就向刀把伸去,若是被他拔出宝刀,我这小命就要折在此地哇呀!”
“哇……”
周围的守卫和小女仆都听得入迷,心里都不禁为郑泽之捏了一把汗,凯瑟琳面无表情,然而从她紧握的手掌也可以看出她也不禁担忧起来。
“然而我眼疾手快,双腿一扭,调转身躯对着犯人双掌呼呼作风,竟是使了一套疯魔掌法,那犯人一时间吓得魂飞魄散,手中宝刀无意间掉落地面,局势瞬息逆转!”
“好!”
一名守卫高声喊道,其他守卫也是连声叫好,
“兀那贼子,粗心大意,犯下此等大错,还妄图反抗赫赫警威,只见我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夺过尚方宝剑,那贼子慌不择路,竟是连武器都不顾,翻墙逃逸去了(liao)”
“然后呢,然后呢?”
小女仆眼中异彩连连,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犯人下场,郑泽之长叹一口气,遗憾地说道:
“唉,无奈我当时已是身心俱疲,再加上双腿抽筋,无力翻墙追杀,只能眼看着犯人逃逸而去,可叹可泣,可叹可泣呀。”
“哎——”
守卫和小女仆一齐叹气,为犯人的逃跑深感遗憾。
“啪,啪,啪,啪……”
一阵掌声从郑泽之身后传来,郑泽之摆着说书的架势,回身望去,只见一位雄壮的男性贵族满意地鼓掌,守卫们没有为郑泽之精彩的收尾而喝彩,而是迅速笔直站成队列,其中一位好像是队长的守卫慢跑着来到贵族面前,对贵族敬礼,高声喊道:
“肯特大人!有何命令!”
男人摆摆手,示意守卫无事发生,自由活动。队长又敬了次礼,军姿一百八十度转身,小跑着回到队列,就在队长归队的一瞬间,守卫们又仿佛刚才一样回归松散,各自聊天,只是把场地让给了贵族和郑泽之。
郑泽之心中凛然,那个听上去就是自己此行目标的男人有一股军旅长官的气质,郑泽之恰好在赛里斯的时候也在学校见过不少来演说的军阀将军,但都没有这个男人如此具有压迫感。
其中固然有那些军阀忙于邀买人心,所以隐藏气息,礼贤下士的原因,不过也说明面前的男人的不俗,随着男人逐渐靠近,郑泽之的腰板无意间挺直,站成标准的军姿,要不是右手还握着一把刀,郑泽之都恨不得举起来敬个军礼。
【这可我想象中的样子不太一样啊……】
郑泽之心中诧异万分,弗雷德里克和自己抽时间去情报贩子那里购买的信息浮现心间。
不列颠海军中校,斯科特·肯特。
祖父卡莱希特·肯特,曾经参加克里米亚战争,担任唯一一支骑兵师的师部参谋长,在骑兵师向费奥多西亚挺近的时候被沙俄帝国重炮正中指挥部,本人和参谋官们全部尸骨无存。
父亲博莱特·肯特是不列颠皇家海军最新锐的战列舰“无畏(Dreadnought)”的舰长,目前仍在任,不过据说因年纪过大,已被皇家海军建议退休,即将转任海军军用煤炭采购的负责人,负责威尔士地区白煤的采购。
【看你这懦弱的样子,是海军吧!】
【看你那自大的样子,是陆军吧!】
在想到父子二人分别参加陆海两军时,郑泽之心中涌现出这样两句话。
最后,面前斯科特·肯特先生本人,曾任与其家族同名的“邓多克号”巡洋舰的副舰长,直到舰艇于八年前退役。
而他不知为何没有接受海军将其转入另一艘舰船的命令,直接要求退役。
从此,他就缩在伦敦的郊外,经常聚集贵族、商人、朋友大排宴宴,彻夜狂欢,然而他的家族居然凭此,融入了不列颠的顶级圈子,从不为人知的破落贵族日渐兴盛,逐渐成长成如今的模样。
【两代人的奉献终身,居然还不如一代人的投机倒把,不知卡莱希特先生泉下有知,是何等精彩的表情】
正因一直抱着这样的猜测,郑泽之以为斯科特·肯特会是一副堕落腐朽的丑陋姿态,他怎么也无法将面前高大强壮,眉间一缕英雄气的硬汉与情报中拐卖十三岁小女孩的无耻败类联系在一起。
【是不是弗雷德里克在骗我?】
疑问不由自主地冲击着郑泽之,斯科特见郑泽之好像被自己震慑住,不敢言语,于是放松身体,军旅气质顿时烟消云散,斯科特笑着说:
“警官先生的故事引人入胜,我适才对警官的经历感同身受,不禁回想起在海上搏杀的岁月,稍有失礼之处,还请警官见谅。”
郑泽之宛如小孩子面对着长辈的道歉,连忙回答道:
“哪里哪里,只是故乡雕虫小技,不过尔尔,大人赞扬,实在在下受之有愧。”
斯科特看着郑泽之紧张客气的样子,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早听说赛里斯人为人好谦,没想到果真如此!很久没这么夹着尾巴说话了,有趣有趣,太有趣了!”
郑泽之闻言非常惊讶,指着自己问:
“肯特大人看出我是赛里斯人?您不会觉得我是东瀛人吗?”
“别看我如今不喜欢出门远行,当年我也曾游遍五湖四海,阿美利卡,赛里斯,罗西亚——就是沙俄,还有东瀛,巴西,我都去过。”
说罢,斯科特又观察郑泽之几眼,
“虽然你们东方人都长一个样,不过赛里斯人和东瀛人的区别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麻烦,不好糊弄事了】
郑泽之脸上笑嘻嘻,心里妈卖批。
几年以来一直运用的暴力执法是东瀛,拯救黎民赛里斯的玩法不适用了,这次只能以赛里斯人的身份行动了。
【要是出了什么事,被不列颠政府当成把柄要挟赛里斯,我就要成千古罪人了】
郑泽之撇撇嘴,心中分外不爽。
【讨厌的不列颠,麻烦死我了】
“你刚刚说,你是追捕罪犯才闯入我的庄园的,是吗?”
斯科特仍旧面带笑意询问,郑泽之心中一凛,拼命观察斯科特的神态变化,却什么也没看出来,只好顺着说到:
“是的,是一个地下黑市的人贩子。”
说完“人贩子”三个字的一瞬间,斯科特眼睛仿佛有些干涩,用力眨了眨眼,郑泽之视线立刻抓住这一瞬间的变化,心底一沉。
【难道真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