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人说,她算无遗策,近乎洞悉一切暗地周转变化,并随之制定方略,制敌于千里之外。然而旁人的称赞、仰慕,于她而言只是镜花水月而已。
她很清楚,哪有什么算无遗策,这些不过是她从诸多信息中统筹各种不确定性后作出的判断罢了。实质上每一次的谋略实质上与赌博相差无几,毕竟,谁又能够真的算尽所有不确定因素呢?便是她身后有着数千年文明中,无数先人经验成果,亦是不能!
而这次她失算半筹被渡君一曲打落水中,便是最好的证明。
破局之法确实是奏效了,鳄群在最后那几息时间狂暴扰局,之后在这动乱中与云牧渊一同水遁离开此处。然而她此时却身受重伤,行动严重受阻。而正是因为这个,湖底的水鬼草袭来时,她有心无力!
羽曦有些无奈得看了下纠缠住自己双腿的水鬼草,边上的倒刺已经扎进她腿上的皮肉,任凭她怎么拉扯都难以动弹分毫。
“可惜啊……”羽曦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即便她算够了出手的时间,然而却没有预料到厉无休的短笛上暗藏着催化龙辉石粉的药物,而若是她身体能够再支撑几盏茶的时间,等到撒下的药粉生效,鳄群狂暴的时候便不会是这般结果。
湖里此时仍时一片混乱,狂暴的鳄群甚至开始攻击自己同类,然而它们似乎对于湖底的羽曦视若无睹,而羽曦知道这不过是她身上带着药剂的缘由罢了,待药剂散尽的时候,便是鳄群发现她的时候罢——也许等不到那时,她便已经溺死在水里。
“兴许你可以救我一命罢。”羽曦心里苦笑了下,没想到今时自己竟沦落到将希望托付到他人身上,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从未经历过的事情。很快,水鬼草割破了她的血管,并从中大肆汲取着它们渴望的养分。而羽曦的意识亦是随之渐渐模糊起来……
恍然间,她仿佛回到了过去。
第一次来到这个未知世界时,她四顾茫然,孤独与无助如潮水般让人窒息,然而各种不适并不能将她击败,反而使得她借着自己独有的优势,在家族中大放异彩、在中原名声渐起。本以为这便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的全部,将自身的背后数千年的学识贡献给一个家族。
如她所愿,家族在这近十年来变得强大到足以独挡一面,族长对她赞赏有加,族人对她毕恭毕敬,然而她却又开始思考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做的事情为的究竟是什么,所做之事意义何在。
夜深人静之时,无尽孤独再次向她涌来,孤独与寂寞,两者肆意地侵扰着她的心神——这些年来,她做了许多,然而终究是没人能够真正理解自己。甚至,自己开始怀疑自己。
直到她偶遇了陆先生,了解到百越千年来尘封的血泪史后,她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去做点什么,前世族人遭遇即便她未曾亲身经历,但这份血泪早已铭刻在她的骨子里,她觉得前世发生的悲剧不应在这个世界重演。
随后她便拜入百越风谷门下,与陆先生一道在白越中行走,改变这个饱受多年奴役,挣脱锁链不久的族群。
一个来自异世界的人以脑中学识足以将整个世界弄得翻天覆地,那么要是两个呢?从药用酒精到铁犁牛耕,各种能够重新拯救这个文明、甚至是远先进于中原的技术在百越中无声传播。一切似乎都有转好的迹象,直至中原东郡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势力出现——聚仙阁。
她知道,太过绽放异彩终会引起这股庞大势力的注意,聚仙阁势必对她抛出邀约,然而十多年前陆先生、云狩人等便是前车之鉴——云狩生死不知,明心四圣负隅东南林海,陆先生隐居百越风谷。而她生来性子洒脱,做事率性而为,又怎可能被聚仙阁各种条框束缚?“不自由,毋宁死。”这句话很对她性子。
“人要是死了,真的会有灵魂罢,只不过灵魂是去哪里?”恍惚之间,羽曦脑海中涌出这个念头,“父亲,你现在怎样,真希望还能回去啊……”
随后她逐渐迷糊的视野中忽然出现了一抹红光,这红光正变得愈发刺眼,而后她觉得腰间被人大力抱住,过了一会,耳边传来一阵波涛声响,久违了许久的空气猛地钻进她肺叶,扎得生疼。
羽曦剧烈地咳嗽了几下,好让呛进鼻子的水出来,而后大口呼吸着空气。
云牧渊看到羽曦仍是清醒后,久纠着的心亦是缓了下来,他终于做了些东西,曾经的事情并没有再次重演。“看着”羽曦虚弱的模样,云牧渊心里莫名地划过一丝触动,而后伸手理了下她的发丝,温和着声音道:“现在没事了,没事了啊。”
羽曦闻言虚弱地睁开眼,云牧渊散发着光芒的双目映入她的眼帘,她知道此时云牧渊早已进入到她告诫了许多遍的元气视界中,她很想说点什么,却无法提起些许力气,最终不过是微弱地应了一声,而后便靠在了云牧渊怀里。
羽曦这动作使得云牧渊一愣,让他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点点头道:“那么我们便离开此处罢。”而后,在一声元气波动声中,云牧渊认准一个方向,便抱着羽曦身如飞箭般踏水而去。
……
若说百越里各凶险之地,鳄湖足以算上一个名额,庞大的鳄群,深不可见的湖中央,嗜血的水鬼草足以惊退初来此地的人。然而鳄湖与而雾月之森比较起来,却又差上了许多。
鳄湖虽说凶险,但也只是对于前来的中原商队而言罢了,当地百越之地的人尚可衬着此湖维持生计。而雾月之森,便是百越中最富有经验的猎手都不敢轻易靠近。这里弥漫着终年不散的迷雾,白茫茫一片,伸手不见五指,鼻子最灵的猎犬来到此地都只能彷徨不知所措,辨别方向所用的罗盘在此处亦是失去了用处,四处乱转,像个苍蝇。
若仅仅是如此,那大可不必称之为凶险,其凶险之处便是,人们永远不知道雾中究竟隐藏着什么。曾有一队百越猎人误入了此处,被围困数日仍未能寻到回去的路,有人想到一个法子——用绳子绑住一人的腰部,随后让这人往迷雾里走,若是发现回去的路便猛拉绳子,好让其他人知道找着了方向。
而事实亦是如此,绳子确实是猛拉了,然而其中传回来的力道远超乎他们所有人,而最后他们拉回来的也不过是半个身子,便是这半个身子在夜里也被雾里不知名之物拖走,所有人都陷入了恐慌之中。再过得数日,又有几人被雾里的怪物袭击、丧生。
绝望,这种情绪在人群中弥漫,直到雾月之森附近的天雷山脉一场巨大山火给他们指引了方向,才使得他们逃出生天。然而,与当时的十多人队伍相比,能够活出来的人也只剩下三人。而这三人亦是不得善终,二人出去后重伤不治身亡,一人最终精神错乱,发狂投水而死。
再有后续许多的凶险事故发生,雾月之森的凶名便传播了开来,与千里流沙、浮光岛并称百越三大凶地。
云牧渊并不清楚自己此时已经进入到素有凶名的雾月之森中,通过元气视界他知道此处从元气流动来看是最近的着陆点,便是元气的传递有些紊乱也罢了吧,倘若非要说什么怪异的话,那就是云牧渊觉得自己踏上这片土地后,第一感受便是空气变得非常沉重,让人呼吸起来觉得有些费力,但也是仅此而已。
然而外界境况如何云牧渊都随意将其抛之脑后,即便此时他所处的地方是百越三大凶地又如何,他只知道此时的羽曦是在是无法再经受更多的颠簸。
若不是他一直往羽曦体内传入灵犀诀元气,恐怕这个虚弱地女子早已断了气息。龙辉石粉、渡君一曲、水鬼草,这些东西任何一个足以取人性命,更况三者同时叠加在一起。
多得云牧渊此时正在元气视界中,对于正常人而言遮天蔽日的迷雾在元气视界中也不过是化为各种稍微紊乱的元气流动。借着元气视界,云牧渊很快便寻着山洞升起一堆火来。
羽曦此时伤得很重,全凭云牧渊输入的元气吊着一线生机,而仅是云牧渊腾出手生火的些许功夫的间隙,她的呼吸便低弱下去。云牧渊当下不敢多做拖延,将行囊内的药物一一取了出来,所幸笔圣给他准备的行囊是防水布料所制,使得这些药物在鳄湖一战中免遭浸坏。
虽说如此,但当云牧渊着手准备包扎的时候,却蓦地止住了动作,脸上神色不定起来,而后他便想到灰烬峡谷的那一晚,至少那一晚羽曦是清醒着的。“现在也只能如此了罢。希望羽曦姑娘醒来之后不要怪罪。”云牧渊想了想,最后自个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