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近来势微,而言太傅先前触了庆历帝的逆鳞,有龃龉的内官又从中挑拨,眼见得她言氏一族仿若大厦将倾。得亏皇帝顾念言阕年事已高,昔年又有从龙之功,入内阁后也一直鞠躬尽瘁。最后竟只是当着朝臣的面责骂了一通,也是雷声大,雨点小,倒是连官职都没有挪动半分。
自此,言太傅行事更显得畏首畏尾,如履薄冰。太子虽惊才艳艳,为陛下所看中,却到底根基未稳。而晟王乃现皇后独子,虽醉心医术,却因是幺儿,很得皇上宠爱,现下才刚回京,便有舅父荣国公为其造势。
眼见得晟王势大,饶是如言老太傅这般位极人臣,也不免有些心动。陛下龙体康健,谁会是下一任皇帝,一切还没有定数。
他嫡孙女早年便许给了太子殿下做正妃,确是还有两个庶孙女还未定亲,心道若是能得晟王青睐,得以封为侧妃便是再好也没有了。
只恨他有心却无力,一则他辅佐八王已久,如今若待晟王太过主动,恐引太子疑虑,便是偷鸡不成,先前的苦劳也化为乌有,功亏一篑。二则晟王身边也委实不缺股肱之臣,如今向其示好左不过锦上添花,讨不得什么好。
虽投身无力,礼数上却要周全,断不能轻慢了半分。言阕这样想着,面上待晟王更加恭敬,却也没有逾越了礼数。
晟王进了内室替言老夫人把脉,言家人各都候在一旁,见他皱了皱眉,眼神深处竟是少有的严肃认真。
他为言老夫人反复把了几次脉,从医药包中抽出一枚银针,眼睛微眯了眯,从容不迫地朝她的左臂刺去,紫黑色的献血猝然流出,半晌,那银针竟逐渐变黑。
晟王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便转头问言首辅,“老夫人先前可曾为风湿所扰?”
言阕自是点头,“拙荆深为风湿所累,老夫不忍,求前太医院院首赐良方,倒是好了不少,只一味药很是难寻,听陈院首所说,倒是南越才有的”。
晟王若有所思,听到言阕所言,便点点头:“是了,也该是南越才有”。
言老闻言一凛,心道此言何意。
言瑾汐却是问出了口“莫非祖母缠绵病榻,是此药所致?”
此等情境,原容不得她小辈言语,只她一来着急祖母,见他们扭扭捏捏欲说还休,心中不甚爽利,二来她与晟王自幼相熟,他又不是第一天才知她的性子,想来不会怪罪。
“是了”晟王转头看了她一眼,面上仍旧严肃,心中却闪过一抹疼惜。“不知言相从何处得的这草钱子,它确有治疗风湿的功效,然只过量便成穿肠毒药”。
言阕闻言一惊,心中却是苦涩,他与妻子伉俪情深,当年她为了他吃了很多苦,他心中深感愧疚,遂事事迁就于她。
见她日日为风湿所扰,便着意求了太医院院首,为她开得良方,只盼她能够早日康健,他心上也能松快许多。
原这院首也是一方难求,只他先前曾承他半分情,那一遭便当是还了。他还道那院首心善,药方上只南越方能寻得的草钱子也予了许多给他,谁曾想竟害了他的娘子,一时怒意横生。
“这草钱子是陈院首给的”。他心中不忿,面上却丝毫不显,他哪敢得罪晟王殿下。
“哦”晟王有些讶异“此事。。兹事体大,不知那药方和草钱子可还留着?”
“自然”言阕见他面上凝重,心中一沉,却不知到底何事兹事体大,着下人拿来了药方和未待煎服的草钱子。
晟王一看那药方,心道:果然。又端详了那草钱子,面上更严肃了几分,先前看了老夫人的病症已有七八分猜测,如今竟已是确定了。
“言老夫人的毒虽不至进入心脉,却也要调养月余,待我写好了方子,便着人送过来”。
言家人闻言有救,个个喜上眉梢,老夫人平素待人宽和良善,言家人多盼着她康健。
言阕闻言也是一喜,见晟王仍旧绷着脸便又拧了拧眉。
“不知殿下说的兹事体大所为何事?”
“言相可还记得年初康王谋反?”
“自然”言阕脸色有几分不豫,他便是因为这个事被污蔑得罪了圣上,触怒了龙颜。
“公可知康王是如何大破秦家军的?”
言阕思忖了片刻,秦家军是大梁的精锐,他当日便十分疑惑,便是突厥的铁骑,秦家军也从未怕过,为何会不敌一群乌合之众,竟势如破竹,直取京都,想来是因为中了毒。
晟王见他眸光一闪,知他也想到了。
“秦家军所中的毒比老夫人可严重的多,那可是足量的,想来老夫人只是误伤”。
“晟王殿下当真是运筹帷幄,有经天纬地之才”
言阕说出口方知失言,不免有些懊丧。
“岂敢,是太子殿下一早便觉察端倪,才不至于被奸贼得逞”
是了,太子戡乱平镇,自当得大才。不过言阕却讶异于两人的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