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陶在心里狠狠吐了口唾沫,要不是她的男神在这儿,她的白眼早就翻上天去了!好一个狐媚子小妖精……人前人后两幅面孔的啊!刚才打她的那股子狠劲呢?那一脸凶样呢?
容澈岂是乐陶一个人的男神,他还是梅儿的男神!可以说,梅儿进宫,八成的理由就是为了容澈。这样好的男子,哪个女子见了会不心动?梅儿当然不例外,尤其是像她这种自视甚高的人。现在容澈不仅扶自己起来,还安慰自己,这是何等的福气!
那温柔的语气,那担忧的眼神……
梅儿的星星眼乐陶似曾相识,这眼神,她曾经在一干宫女脸上看到过……
容澈的一双俊眉难以察觉的皱了皱,便是他在女人方面再迟钝,梅儿的这点小心思他还能察觉不出来?
不过,倒还是妾有情,郎无意,一腔情意付东流……
容澈没那闲工夫和梅儿在这儿耗着,心里寻思着怎么打发了她,只见他正着腰板子淡淡地瞅了眼梅儿捂着的手腕,道:“你若是脚步快些,现在去太医院,应该还能见到太医。”
其实他说的也是实话,再过不久,太医们就要前去凤鹫宫为太后诊治。她要是再这么磨磨蹭蹭,怕不是要扑空。
可梅儿哪里是这般好打发的。她进宫也有好些日子了,虽说家里人早就把她托给了容澈,可她在崇文馆待了这么久,费尽心思,却连容澈的面都没见上几次!好不容易这次有了机会,她怎么能这么轻易地走了?这不是让到嘴的鸭子飞了吗?
一听容澈的话里是想赶她走,不经意间又看见一旁站了许久的乐陶,她怎么把这人给忘了!
梅儿心里明明恨的要死,却还是要装出一副娇柔模样,连声音都还要娇媚上几分,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大人,奴婢不过是去御膳房取了桂花糖糕打算给大人。谁知这鸿月楼的下人好不知规矩!上来就准备抢,还推了梅儿,要踹梅儿!大人可要为梅儿做主!”
“我@#¥&%……*”乐陶在心里把梅儿又骂了遍。她一脸难以置信看向梅儿,想着这天下居然会有这般厚颜无耻之人。乐陶眼中带着几分求救地看向容澈,却发现容澈正一脸漠然地看着梅儿,然后又看向她。
天啊……刚才他可是亲眼看见她准备踹梅儿的,不会他就这样相信了梅儿的话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乐陶心里哀求着容澈能为她主持大局,后来这尊神漫不经心地看了眼地上打翻了的桂花糖糕,若有所思道:“桂花糖糕?大人素来讨厌桂花,难道你不知道吗?”
什么?!
梅儿一脸难以置信,她明明问了崇文馆的人,小桂子可是容澈身边的小奴才,按理他不会骗自己的才对啊……明明是小桂子说容澈最爱的就是桂花糖糕的……怎么会这样?乐陶在垂头偷笑,抬眸间对上容澈的目光,一下子又缩回了脑袋,她只听容澈道:“梅儿,刚才的事大人已经知晓了。你若是现在去太医院,那么此事便可就此作罢。但你若执意纠缠,那……我们不妨去云台殿谈谈?”
一听到云台殿,梅儿控制不住地向后退了一步。她对那个掌管六宫的女人,宸妃,可谓是记忆深刻!准确来说,应该是不想深刻也难!
家里人送她进宫时,不仅打点好了崇文馆这边,连宸妃那边也一便打点了。这样,她才能在宫里通行无阻。本以为宸妃会给家里人几分面子,不过,她也确实给了……但是上次因为衣服的事闹到云台殿,虽说宸妃没对她罚得太重,却是恩威并施,她担惊受怕了好些日子,也开始夹着尾巴做人……
云台殿那个地方,她可不想去……
容澈挑眉,一张俊脸在和煦的日光下显得更加的棱角分明,乐陶从侧面看去,有些看痴了,却又不敢多看,不久就垂头浅笑。梅儿本以为自己装出一副柔弱的样子,能惹容澈动恻隐之心,现在看来,好像是没什么用。
她带着几分哭腔,活生生地就像个委屈的小孩,她眼眶泛红,声音有了几分沙哑,“梅儿告退!”
说完,梅儿用衣袖擦着眼泪,哼哼唧唧地小步跑了。
“怎么,很开心吗?”不同于刚才对梅儿的那种冷淡,容澈对乐陶说话时,倒多了几分温度。乐陶本以为她低着头,容澈是不会发现她在偷笑的,难道她笑得很明显吗?乐陶疑惑着,把头低得更低,却听见容澈笑得几声。这笑声,比春天御花园的喜鹊叫的还好听空灵。
“这桂花糖糕?是你爱吃的吧?”容澈俯下身,仔细看了看地上散落的桂花糖糕,看这一盘雪白的糕点就这样倒了,还真是有些可惜。他之前去鸿月楼时,曾听见这个小丫头向长宁讨桂花糖糕吃,那一副撒娇谄媚的模样和今天对着梅儿的模样倒是一点儿也不一样。所以刚才梅儿一说起桂花糖糕,他心中便是了然。
乐陶可是长宁身边的人,这宫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鸿月楼的苏尚宫素来治下严明,怎会容忍身边的人漠视宫规?长宁打理鸿月楼这么多年来,鸿月楼的宫人一直受满宫称赞。乐陶之前与梅儿的纠葛,他也有所耳闻。只怕刚才的事,是这小丫头上次的气还没消,又被人抢了桂花糖糕,一时气愤才这样的。
“你的腰不疼吗?”容澈弯着腰问她。容澈觉得这小丫头真是奇怪,低头弯着腰这么长时间,都不会腰疼的吗?他就是这样站了一会儿,腰间就开始有些酸痛了。容澈浅浅笑得几声,从怀中摸出一小盒子。那小盒子通体银白,应该是用纯银打造的。盒子上面雕了几朵荷花荷叶,仔细一看,还能发现花叶间有一条鱼儿嬉戏其中。
容澈把银盒递给乐陶,第一次,乐陶用看着桂花糖糕一般的眼神看着这个银盒。她脑子里飞快地转着,那晚的梦境里,好像也有这个银盒来着。
虽然容澈没有像梦里那样弄坏了主子的花……她也没有威胁容澈给她作画……但是,在梦里,容澈却送了她一盒糖莲子吃,也是用这样的荷花银盒装着。
这里面?回事糖莲子吗?
“之前你与梅儿的事,我也有所耳闻。梅儿自小是被家里宠着的,所以有些骄横,对你多有冲撞,也是我治下不严。呐,这盒糖莲子是家母亲手所做,这荷花银盒我也贴身带了多年,现在送给你,就当是赔罪了。可好?”
“好啊好啊!”乐陶觉得心里一群喜鹊飞过,叽叽喳喳地叫着。可她还是说:“这般贵重的东西,乐陶怎么受得起?”
容澈却拉过她的手,把那银盒塞进乐陶的手心里。那银盒在容澈的怀里揣久了,都带上了几分容澈的体温。乐陶手凉,手里握着银盒,都觉得暖了几分。
“你要是不收,便是不给大人我面子了。”容澈故作严肃状,板着一张脸对乐陶说。
乐陶没想到自己的梦境居然会成真,心里早已经是乐呵乐呵,可还要故作镇定,这一点让她十分难受。她现在就想冲回鸿月楼,哈哈大笑几声。
不行不行……要记得主子的教诲……
乐陶回想起长宁的子曰子曰,正拿古人的教导冲刷脑海里那些难以言表的思想时,容澈“啪”得一声打开了手中折扇,扇啊扇地闲庭漫步着走了。
他不冷吗?这大冷天的……
乐陶疑惑着,被一阵凉风吹得缩了缩脖子。再看了眼地上躺尸的桂花糖糕,可怜了半会儿这盘糖糕的命运,招呼着不远处的正在打扫的小宫女来把这副残局给收拾了。又想起她已离开鸿月楼许久了,把手里的荷花银盒小心翼翼地放进怀中,拍了拍,小步跑回了鸿月楼。
几天后,乐陶这些天因为这个荷花银盒很开心,总是在路上走时,还要拿出来看看,然后又放回怀里。长宁知道这丫头的小心思,也不去戳破她,只能暗暗叹息。
那天去御膳房的路上,乐陶捧着桂花糖糕就更加开心了。途中遇到崇文馆的小桂子,发现他也很开心。
“嘿,小桂子!”乐陶朝他挥手,靠近他,“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啊?”
“哦~是鸿月楼的乐陶姑娘啊。”小桂子看上去是真的开心,一对小小的眼睛一笑起来像一轮弯月,好看极了,“实不相瞒啊……”
他故作神秘,也靠近乐陶,悄悄说:“我们那儿的梅儿,嘻嘻嘻,被送回家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相反地,乐陶倒是没他那么开心。虽说那梅儿与宫里的人都不交好,倒也不至于这么开心吧?乐陶不解,于是问他。这么一来,小桂子又是很机灵地对她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啊,看这梅儿不爽已经很久了。她想巴结我家大人,那日前来问我大人爱吃什么糕点。我哪里会真的告诉她,我知道大人素来不爱桂花糖糕,于是便告诉梅儿大人爱的是桂花糖糕。她果然急匆匆地跑御膳房去取桂花糖糕去了,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乐陶深觉眼前的小桂子是个十足的人才,居然能想出这招,真是高手!小桂子这两天也是高兴极了,脸上的笑容是遮也遮不住。等到他走时,乐陶默默向他挥手再见。
等乐陶跑回鸿月楼,与长宁将前前后后的事说了,两人开始一起感叹崇文馆里竟有这样的人才。
接下来,宫里倒是平静,正如长宁所料,选妃的热潮一点点淡了下来。长宁还是每天忙着整理文书,那一夜之后她就没见到萧弈,只是偶尔从容澈口中得知前朝的事。乐陶有时会捧着荷花银盒傻笑着发呆,里面的糖莲子她还一颗都舍不得吃。洛棠还是忙着御膳房的事,偶尔会来鸿月楼喝喝茶聊聊天。傅黛筠不似以前那般招摇,不知为何一下子平静了。
所有人都过得很平静,进宫这么多年,很难得过了一段安宁的日子,长宁也很放松,除了最近身体不太对劲,她越来越贪迷这样平静的日子。
一转眼入春了,贺言年说得没错,太后确实没有多少日子了。
那夜突然下了场雪,大雪压倒了鸿月楼里的几棵树的枝丫,散落在地上,又埋进雪里。树上光秃秃的,一点儿没有初春的景象。去年的冬天好像特别长,长到每个人都在盼着什么时候春天才会来。
长宁一早起来,宫人就来报了。说是太后娘娘去了,是昨晚半夜走了,谁也没发现。早上福儿进去送茶水,才发现太后娘娘已经咽气了。太后的身体已经僵硬冰冷,可一双老眼却大大地睁着,唇已经干燥开裂,嘴大大地张着,像是在嘶吼,又像是在求救。那样可怖的景象吓得福儿当场晕了过去。
内廷送来了丧服,皇帝很是悲痛,听说在太后的灵柩前哭昏了过去。长宁听乐陶说起时,却是难以察觉地冷笑了一下。
许多年后,长宁回想起那个时候,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笑。
不过,皇帝被天下人称作是孝子。大到宫里,小到市井街头,都在称颂皇帝的德行。至少,他看起来确实是那么回事!
太后大丧,举国同哀!皇帝越制,为太后举行了大胤开国以来最宏伟的丧礼。皇帝又下令大胤三年不许举行盛大的活动,连同几位王爷的选妃,都一并被搁置了。
在凤鹫宫外跪了三天,周围都是哭泣声,像是要比谁哭得更响,谁流的泪更多似的,长宁却是一点也哭不出来。这几日,不知怎的,她总会想起太后那天送给她的那一方丹书铁券。她千算万算,这一次,却算不出太后的用意。
这几日,她连着睡不好觉。每晚,她都做着同一个梦。梦见门口纱帘后站着一人,那人身段苗条,形体风骚,老韵犹存。却只是无声地站在那儿,从不曾挑开纱帘靠近她。她会在那里站一会儿,然后默默转头离开,走时,长宁听见铁链撞击摩擦地面的声音。长宁想开口问那人是谁,可每次她都会被惊醒,然后发现冷汗早已浸湿了床褥……
那几日,也听到了许多事情……
比如说,皇帝封了从前太后身边的福儿做三品女官,还赏赐了她一万两黄金,送她回乡。可偏偏在启程的前一晚,福儿不见了……
有人说她是从皇宫侧门逃出去了,有人说她是不小心坠河死了……
谁也没有给出正确的答案,再听到福儿的消息,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福儿那夜确实是从侧门出了皇宫,她像是预料到了什么,又或者是在害怕什么,才会在前一晚逃走。只是她很不走运,偏偏被皇帝身边的小夏子看见了。她是和运恭桶的车一起出宫的,本以为是逃出生天,但她没想到的是,在她打开桶盖的一瞬间,她的人头便咕噜噜的滚落在地上,她到死都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又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她逃走时,什么都没有带走。内廷的人去收拾她的房间时,发现那一万两黄金还原封不动地放在角落里。于是,那些黄金又回到了它们的老家——户部库房。
福儿是空空地来,也是空空地走的。她保不住任何东西,黄金也好,还是她的性命也好……
慢慢地,外面的世界春色渐浓,空气中都能感觉到有暖流流动,泥土中亦有百虫蛰伏。虽说现在还在太后的丧期,长宁却连半分眼泪和悲痛都不曾流露过,去凤鹫宫外跪着就好似处理一件不大重要的公事,办完即可。
这几日,长宁觉得鸿月楼里暖极了,还有一股子甜蜜蜜的味道。看了眼角落里拿着本文书发呆的乐陶,长宁无奈地摇摇头。
说到这丫头,那日去拿糕点回来后,不知怎的,总会出神和傻笑。起初,她还以为乐陶是生了什么怪病。一问才知道,这丫头在回来的路上遇见了容澈,容澈还送她一荷花银盒。
这丫头也是高兴坏了,日日带着那银盒,一点磕着碰着都是不行的。长宁很是哀愁地看了眼身边的这一大堆文书,想着自己今天怕又是要通宵整理了,这心里又是苦啊愁啊!
乐陶知晓容澈不爱桂花糖糕,便不时往崇文馆送些枣糕莲蓉糕的,容澈倒是都吃了。不过,他心里也是奇怪。偷偷来鸿月楼问过长宁,说乐陶最近是不是……
容澈指了指他的脑袋。长宁不说什么,别有深意的挑挑眉,又笑了笑,看得容澈更加懵了,实在是不知道这主仆两个在搞什么幺蛾子。
“你可真是朽木!”长宁就说了这一句,然后就不理他了。
虽说这前路迷茫,但看乐陶这般痴心的样子,长宁也不忍心去打击她,想着等日后若遇到什么她再搭把手吧。
门外不知何时来了个绿衣宫人,个子不高,手中好像还带了什么。
“你是?”
“奴才是祁王殿下的人,王爷听说苏尚宫近日腿脚不便,所以让奴才把这个送来。”那绿衣宫人将手中的白瓷瓶递给长宁,又从袖中掏出一张小纸条。
长宁接过后,那宫人缓缓退下了。长宁打开纸条,那纸上清秀地写着:记得吃药,我可不想我手下的人是个废人!
长宁将纸条在手心里攥紧,却没撕碎了它。最近入春,天气也跟着暖和起来,可在凤鹫宫外跪了许久,地面铺的砖是又冰又硬。前几日长宁就觉得腿有一丝丝的疼痛,近日来愈发严重,却找不到什么有用的药,只能生生的扛着。
这事长宁从未向外透露过。长宁早就察觉她周围一定有萧弈安排的人,却总是发现不了。她越想越觉得心慌,这皇宫里,到底被他安插了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