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失眠,初暖很久都没有过了,上一次大概还是在七岁那年被师父没收了最心爱的玩物的时候。昨夜里倒是稀奇,看着脚下檀儿正翻着肚皮呼呼大睡,初暖竟毫无一丝睡意,甚至还能起来练一套刚学拳法。众所周知,人在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最容易越想越多,脑子里匆匆回放,初暖的脑子就是这么不听话,总是会想起白日里鹤渊与那玄樾师伯对话的场景,想着想着总是感觉不对劲,却也怎么都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休养了一夜,听说要去山下城里去历练,檀儿早早地便幻化做人形,为初暖梳妆打扮了起来。
“暖暖啊,你也是个大女孩了,要学会自己打扮自己哦,漂亮的姑娘总是会很幸运的。”今日的檀儿特意为初暖挽起了双平髻,点缀上门口山中新鲜的杏花,显得愈发娇憨了起来。
“还是师父师兄们懂我,让你来陪我,话说檀儿你进过城吗?我自由生活在山中,从来没有踏足过山下的城池半步,都说外面很热闹……”初暖自顾自地说,却没有看见有人早已在院中等候了一小会,瞅准了机会便打断了她的话。
“去看看就知道了,动作麻利点。”
鹤渊昨日夜里睡得异常得好,说来也奇怪,之前每每入定之时都会做那个没头没尾的梦,昨夜却异常平静,一清早起来收拾妥当便踱步到了初暖的院中,想来这丫头也会磨蹭好一会,没想到已经收拾地颇为妥帖。鹤渊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贴心的人,此番却特意吩咐了厨房的弟子送一些早膳的茶点过来,这丫头的道行自然到达不了辟谷的地步,用点早膳总不至于在山下一路没精神。
“我知道你们这些修为高深的人都是不吃饭的,就当是陪我好不好,檀儿她又不爱吃这些个,我一个人吃总归是有些无聊。”熬了一夜总归是有些饿肚子,初暖眼看着院中一桌子的茶点,一下子就来了精神,有人陪吃饭才香嘛。
“你,在崇吾也是这样吗?”鹤渊也没有多推辞,顺势坐在了初暖的对面,玄樾说的有一句话必然是没有错,这丫头还真是及三千宠爱于一身,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嗐,小时候是这样,有时候师父心情好也会陪我用膳,一般都是我那师兄崇裕陪我一起,不过后来他修习了辟谷之术,就也不经常陪我一起用膳了。”说话间,初暖正低头一勺一勺地喝着那莲子羹,这尧光后厨的手艺可比崇吾强多了,当然这里面也要不包括师父他老人家,说来已经很久没有尝到过师父做的菜了。
“快吃吧。”只见面前的人长睫微垂,清晨的日光正在其晶莹的面颊上照出一丝投影,目光中也闪烁出了一丝失落,虽然只是转瞬即逝,都说修道之人理应五蕴皆空,鹤渊在此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内心也生出了一丝怜悯。
收拾妥当,一行人便来到了山脚下会合,不过有点出乎初暖意料的是,一行人当中竟然多出来一个颜闰夏。
“师兄……”迎上前来的是少诺,眼神有些为难,多年的相处鹤渊一眼便了然了究竟是什么情况,点头递了一个了然的眼神。
“难得颜姑娘有兴趣一道下山历练。”毕竟作为一派掌门,鹤渊还是走上前对这位“不速之客”打了个招呼。
“也是我偏要闹着让师父带我下山,他老人家年事也高了,就图个方便……还请多多包涵。”颜闰夏今日的穿着与往日并不相同,绫罗绸缎的衣衫衬托地整个人愈发光彩夺目了起来,行礼的姿势从修仙之人惯用的抱拳变成了低身一福,颇有大家闺秀的味道。
多年未见,初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注视着颜闰夏,不得不说,美人就是美人,总是令人移不开眼睛,正值二八年华的少女,无论是样貌还是体态都生长地简直不能再美好。半晌,初暖还是暗自叹了口气,如果……她不是澹渚山的该有多好。
此番还是初暖第一次来到闹市当中,自然是各种新奇,四处碰一碰、玩一玩,跟檀儿一人一狐老早就把剩下的一群人甩出去老远,得亏出门前跟师兄们搜刮了一些银子,这回才能看到喜欢的东西就大胆出手,就这一会儿都已经小半袋了。
“我说,你是出来历练来了,还是出来采购来了?”好不容易被师兄催促着追上了初暖,崇裕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好不容易有点零花钱全让这丫头搜刮去了。眼看那小网兜里各种瓜果蜜饯、稀奇玩物应有尽有,崇裕两手空空更加郁闷了。
“这个是给师父的,这个嘛……后厨嬢嬢肯定喜欢,嘿,檀儿你别抢……”好不容易来一次,初暖必然是有着自己的小算盘,想来东西肯定不能白带,这都是她堵住灶王爷嘴的“蜜糖”。
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此次玄樾派颜闰夏跟着一行人的目的远远没有那么简单,想来也是看得出来其他人的疏远,颜闰夏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与鹤渊并行走在一行人的最后,仿佛汇集了全部的低气压。
“鹤渊掌门仿佛有什么心事?”还是颜闰夏最先开了口,然而鹤渊并没有感觉到很惊奇,意料之中。
“倒也没有,只是好奇颜姑娘竟然也对这小市井感兴趣。”颜闰夏自然是看出来了鹤渊这话说得有多漫不经心,眼神自然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玩闹的一群人,时不时还会不由得嘴角轻扬,这也是颜闰夏第一次看到鹤渊笑。
“想来鹤渊掌门现如今心情也不错,市井游玩的确可以让人忘掉很多烦恼,不是吗?”见鹤渊难得转头望向自己,不过也只有那么匆匆一瞬。
“掌门师兄,前面好像……出了点意外。”跑上来禀报的小弟子语气有些慌张。
“去看看。”
鹤渊赶到的时候,只看见初暖正蹲在人群当中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身边还跪着一个正在哭泣的老妪,见鹤渊赶来便迎上来道:“这老人家的儿子从山中打柴回来便得了一种怪病,眼看……就快不行了。”
“老人家,先别着急,不寻常的怪病怕是这医馆也没有办法,能带我去看一下您的儿子吗。”鹤渊上前一面先扶起了老人,一面安慰道。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孩子回来就一直昏睡,身上也一点点变得溃烂,请了好几个大夫都无能为力……为什么一定要是我的孩儿……”
一行人赶到妇人家的时候,床上正躺着一个让人有些不忍探看的男人,不过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鹤渊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在初暖的目光还没有接触到床上的时候便一把将其拉过,有些微凉的手附上了她的眼睛,手掌下的睫毛有些颤抖,似乎还是晚了一步。
初暖自然是一眼都没落下,从进门开始就已经看到了一个大概,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也说不上害怕,心中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她比自己想像地要镇定得多,眼前的手有些微凉,思索了一刻还是伸手移开了鹤渊的手。
众人将床前让出了一条空隙,让鹤渊足以能施展内力上前探看一番,初暖则跟着颜闰夏一起将那名妇人带离了窗前,好生安慰了起来。
“奶奶,您先别着急,我们是山上的修仙门派,一定会尽力救治您儿子的。”初暖看着面前悲痛欲绝的老妇人,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是了,任谁碰到这样的事情,再好的安慰都是往心上扎针罢了。
“是蛊。”良久,鹤渊终于倾启唇吐露出来两个令人有些胆战心惊的两个字,都知道天底下唯有苗疆的人善用蛊毒,可是此处离苗疆甚远,而且一个山中樵夫又怎能得罪远方苗疆的仇家呢?
“可有办法?”初暖轻着点力握了握老妇人的手,起身走到了鹤渊的身前,抬头试探地问了一声。
鹤渊低头对上了面前那双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眼神是那样的似曾相识,却又实在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看到过。当然这种分心也只有那么一瞬,鹤渊嘛,理智永远是站在上风的。那山中的一定藏着不同寻常的秘密,难道几个月前那玄若尊上说的异动已然开始了?
“我先用法术封印了蛊虫的蔓延,这几日我们还是要去山中调查一番,要找到蛊虫的来源。”
只见鹤渊跟旁边的少诺耳语了几句,尧光弟子一行人便匆匆离开了屋子,想必是要先行探查一番了。鹤渊仿佛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人们当中好像有一个一直都在观察着这一切的人。
“颜姑娘,此番历练是我尧光山的责任,为了姑娘的安全,姑娘还是请回吧,我派弟子护送姑娘先行回山。”鹤渊走到了颜闰夏的身前,面无表情地吐出了一串话。
“鹤渊掌门怕是太小瞧闰夏的身手了,最起码的保护自己我还是能做到的,倒是这崇吾的小弟子,怕是有些困难吧。”初暖没想到这颇为不友好的对话,膝盖中箭的竟然是自己。
“她嘛,还是在我眼皮底下比较安全。”初暖有些不解地抬头看着面前的人,三年他跟师父连护短也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