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张哼着歌,迈着轻快的步子,进了刘婆子家。
“哟,大兄弟,碰上啥好事了,这么高兴!”
张友松老婆,抱着娃儿,正和刘婆子拉闲呱。
“刘奶奶,药给您放桌上了,别忘了提前煮上,晚饭后喝。”
草根张放下药,转身就要走。
张友松老婆一把抓住了他,“大兄弟,你坐下,我有点事儿,正想问你呢。”
“啥事儿啊?”
“听了你的话,还真管用,娃儿的舌疮好了。”
“好了好啊,二嫂,我还要去山里,采药呢。”
“可是,娃儿吃得少了,我这里……胀得难受啊!”她托了托胸前的两座山。
“
这个……你得问刘奶奶,我可没啥好办法。”
草根张挣脱开女人的手,起身要走。
刘婆子咧着豁嘴,笑着说:“这个还不容易,让你男人吸两口,不就好了。”
“哟,刘奶奶,男人不在家,怎么吸啊?”
刘婆子一指草根张,“那就让小叔子代劳嘛。”
草根张一步跨到院子里,一溜烟跑了。
张一针从怀里掏出两包药,扔到了箱子里。
外面的门响了下,他赶紧把箱子扣住,塞到了床底下。
他站起身,刚要出去,王世贵探进头来说:“老张,你鬼鬼祟祟,干啥坏事呢?”
“刚进的消炎药,找不到了,”张一针转过身来,拍了拍手上的灰。
他在外面转了一圈,拉开橱子门说:“看我这记性,原来放到这里了。”
“老张,我这两天,手脚发麻,腿也沉得很,你给我输两瓶水吧。”
王世贵坐到了张一针的椅子上,喘着粗气,伸展开了两条粗腿。
“怎么不让富强给你输?”
“我让他接媳妇去了,”王世贵看着张一针,咽了口唾沫,“老张啊,你这妻侄女,长得可真不赖。”
张一针配好了一大瓶药水,挂在了架子上。
“老张啊,上边来了个文件,禁止无证行医,我看呀,还是让草根张,到卫生室来干吧。”
张一针的手,抖了下,把血管扎穿了。
王世贵“哇”得叫了一声,捂住手背大骂:“老张,你还能不能干,干不了,就滚回家,抱孙子去!”
张一针拿起桌上的老花镜,戴上说:“这回好了,保证一针就进去。”
王世贵抬起腿,把两只脚,放到了桌子上。
看着输液管里往下滴的水,王世贵悄声问张一针:“老张,有没有那种药?”
“哪种?”张一针笑着问。
王世贵挤了挤眼:“就是打上后,干那个,特别有劲儿的那种。”
“现成的没有,我可以给你配一瓶,”张一针犹豫了下“就是价钱有点贵。”
草根张推开了门,走进道观里。
有一盆花儿,立即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那些圆圆的叶子中间,新窜出了许多杆儿,每个杆儿上,都顶着朵绛紫色的花骨朵儿。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它开花儿。
祖师爷说过,这种花儿,未开之时,效用最好,开过之后,就会减半。
他把将开未开的花朵,全部剪了下来,装进了玻璃瓶中。
给花儿松完土,他把腐熟的豆饼,埋进了土里,又浇了些水。
他推开了正殿的门,一只大夜猫子,从他头顶上,飞了出去。
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也不知这家伙,怎么钻进来的。
他爹常说,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不会有什么事吧?”他心里暗想。
供桌上有几堆夜猫子粪,里面还夹杂着些动物的毛。
他拿来抹布,擦桌上的脏东西,但转念一想,又把这些粪,仔细收集起来,装进了纸袋里。
掸去了画像上的灰尘,他点上了三柱香,跪了下去。
前几天后半夜,村里有女人生孩子,主家跑了来,猛砸刘婆子家后窗户。
她从梦中被惊醒,差点魂飞傀散。
定醒了好大会儿,她才起来,去给人家接了生。
但从那天之后,再到睡觉时,她刚合上眼,就会被吓醒,醒了,却再也睡不着了。
她跑去卫生室,找到张一针,他给了她一瓶安眠药片儿。
睡前吃上一颗,能勉强睡到后半夜,但睡得头晕脑胀,心里还不踏实。
她又去问草根张,有没有别的好法子。
草根张说,这药片儿有毒,不能总吃。
“那可怎么办,不吃药,我睡不着?”刘婆子说。
草根张说:“用酸枣仁,煮水喝个三五天,就调理过来了。吃那个药片儿,不但有毒,还会上瘾。”
晚饭后,刘婆子把草根张送来的酸枣仁,倒进了锅里,煮了一碗浓汤,喝了下去。
她躺在床上,看着电视,等着困意上来。
可一直过了12点,她不但不困,反而越来越精神了。
没办法,她只好爬了起来,找出张一针给的药片儿,吃了一颗。
又熬过了两个小时,她依然瞪着眼,看着无聊的电视剧。
只好再爬起来,拿出药片儿,又吃了一颗。
天快亮时,她吃了第三颗药片儿,才昏昏沉沉睡去。
草根张把绛紫色的花朵,倒进了蒜臼子里。
这花里有种明胶,越捣越粘稠。
砸好后,他挑起来看了看,能拉出很长的丝。
祖师爷说,这种花儿,叫生肌莲。
他把花糊倒进了药膏里,搅拌起来。
刘婆子拄着个拐棍,怒气冲冲,闯了进来。
她衣衫不整,花白的头发披散着。
“友根,你个小王八羔子,我怎么得罪你了?”
“怎么了,刘奶奶?”草根张放下了手里的药膏,诧异地问。
刘婆子拿出那包酸枣仁,摔在了草根张面前。
“你给的啥破玩意儿,差点要了我的老命!”
草根张抓起一把酸枣仁,放到鼻子下,闻了闻,“刘奶奶,这个不对,是我拿错了!”
他转身往屋里走,“你等下,刘奶奶,我给你换一包,就好了。”
“我可不上你的当了,”刘婆子拔脚就往外走,又扭回头来,啐了一口说:“狗屁神医,就是放屁打着火,碰巧治好了人的病!”
草根张捧着酸枣仁,纳起闷来,“明明是炒过的,怎么全变成生的了?”
他走到晒台边,找到了地黄,捏起来一根,咬了点在嘴里,嚼了嚼,然后吐了。
真是怪事儿!这地黄,也是放到锅里,蒸熟了的,怎么也变成生的了?
王世禄问王世贵:“大哥,你说,这事儿怎么办吧!”
“老张,把你那份,拿出来,也撕了吧,”王世贵清了清嗓子,“以后村里人有病,愿意找谁,就找谁看。”
张一针只好掏出了那张纸,先让草根张看了,又递给了王世禄。
王世禄接过来,看也不看,三两下扯碎了,又扔在了张一针脸上。
草根张对张一针说:“把你的针,借我用下。”
“我没带在身上,”张一针拍了拍衣兜说。
草根张在屋里扫了一圏,看到了药箱子,伸手抓了过来。
王富强跑了进来,“你他娘的还挺大胆,敢动我的东西!”
他冲过来,伸手就夺药箱子。
王世禄一脚踹过去,王富强倒在了地上。
他爬起来,疯狗一样扑向王世禄。
王世禄又是一脚,直接把他踹了出去。
草根张打开药箱,找出了一个粗针头,然后随手一丢,把药箱子扔到了地上。
他抓起王世贵的手,在小指根处捏了捏,一针扎了进去。
王世贵疼得咧了下嘴,差点叫出声来。
草根张拔出了针头,一个黑色的大血珠,冒了出来。
他抓起王世贵另一只手,在同样的穴位上,也狠狠扎了一针。
他捏住两个手,挤出了几滴黑血。
王世贵的手先能动了,手动了几下后,胳膊也抬了起来。
活动了几下胳膊,他的腿也能蜷了。
王世贵活动了几下手脚,胳膊一撑,坐了起来。
他忍不住赞叹:“这神医草根张,还真不是吹出来的。”
王世禄叫着草根张,从王世贵家走了。
张一针靠墙坐着,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王世贵看了看他,叹口气说:“老张啊,你这个张一针,算是白叫了,我都替你臊得慌。”
张一针“嘿嘿”干笑了两声:“他一个小家雀儿,翅膀还嫩着呢,飞早了,会掉下来的。”
王世贵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甭管老的嫩的,以后,我是帮不了你了。”
“村长,你不帮我,总得帮帮富强吧?”
“富强上完学,就去乡卫生院上班,跟着你干,也没多大狗出息!”
张一针耷拉着脑袋,离开了王世贵家。
“趁这小子还嫩,得把他收拾了,要不,没我老张的好日子过了。”
张一针倒背着手,一边走,一边琢磨。
草根张跟在王世禄后面,进了大门。
孩子正在哭闹,王世禄老婆哄着孩子,要让他吃奶。
草根张说:“先别让他吃了,抱过来,我看看。”
“友根兄弟,你可来了,今天又拉三回了。”
草根张掀起了孩子的小肚兜,凑在肚脐眼上,用鼻子闻了闻。
王世禄乐了:“他干爹,你属狗的吧?”
他老婆剜了他一眼,王世禄吐了吐舌头,赶紧把嘴闭上了。
“我这干儿子,肚脐眼没长好,你们还让他受了凉。,”草根张盖上了孩子的小肚子。
王世禄老婆说:“可不是嘛,前两天热,他这个愣爹,把儿子脱得光溜溜,睡觉蹬了被子,能不受凉嘛!”
王世禄老婆说着,伸手揪住王世禄的大腿,狠狠扭了一把。
王世禄惨叫一声,夸张地抱着腿,倒在了地上。
“世禄哥,你去找两根大葱来。”
“要大葱干什么,咱不是刚吃过饭吗?”王世禄不解地问。
他老婆站起来,把孩子塞进了王世禄怀里。
她出去不大会,拎回了一捆大葱。
草根张抽出两根,扒了皮,揪了叶,只留下了葱白。
王世禄问:“你要蘸酱吃啊?”
草根张笑着说:“炒着吃。”
他进了灶间,把葱白切成了段。
王世禄抱着孩子,低着头,给草根张找鸡蛋。
草根张把铁锅放到火上,把葱白扔了进去。
“就这么干炒啊,这怎么吃?”
“你让嫂子找块纱布来,”草根张拿着铲子,快速地翻动着。
“我去给你拿张煎饼,你好卷着吃。”
草根张推开了王世禄递过来的煎饼,接过了他老婆手里的纱布。
锅里的大葱,已炒得焦黄,散发着扑鼻的香味儿。
他停了火,把葱盛到了纱布里,包裹起来。
待摸着不烫时,草根张把纱布包,捂在了孩子的肚脐上。
王世禄明白了过来,“我哩个天,大葱也能当药用?”
“这才是好药呢!”草根张摸了摸孩子的头,“除了我干儿子,别人还不给用呢。”
孩子的肚子里,叽哩咕噜一阵响,放出了一连串的屁。
王世禄歪着头,捂住了鼻子,“这小子,怎么这么臭!”
放完臭屁,小孩儿却欢实起来,伸着两只小手,要草根张抱。
草根张接过了孩子说:“这样是好了,肚子里的寒气,全放出来了。”
王世禄老婆问:“友根兄弟,你说他肚脐眼儿没长好,这可怎么办?”
“用大葱再热敷几次,就长住了。”
张一针倒背着手,进了草根张家。
“二哥,友根不在家啊,”草根张他爹说。
“大兄弟,我来找你的,”张一针掏出了烟,递过去一支。
草根张他爹拿起烟袋说:“我还是抽这个吧。”
“你看看友根,从小鼓捣草药,还真鼓捣出名堂来了,”张一针吐着烟圈说。
院子里垒了个台,晒满了各种草药。
张一针翻看着,还抓起来闻闻,放到嘴里尝尝。
“他就是瞎鼓捣,成不了大气候,”草根张他爹叹口气说。
“大兄弟,你去搬个马扎子,咱兄弟俩坐着,好好拉拉呱。”
草根张他爹腿脚还不灵便,拖拖拉拉地进了堂屋。
张一针看他进了屋,把手伸进怀里,掏出了两包药,放在了晒台上。
台上有同样的两包药,他拿起来,揣进了怀里。
马扎子拿出来了,屁股还坐坐热,张一针就站起来说:“老六说找我扎针呢,你看看我这记性,怎么把这事忘了。”
张一针前脚刚走,草根张急匆匆地回来了。
他从张一针换下来的药里,抓了两把,用纸包上,拿着就往外走。
他爹叫住他问:“你又干什么去?”
“刘婆子这两天睡不着觉,我给她送点药去。”
“友根啊,你听爹一句话,村里人的病,咱就不要管了。”
“为啥啊,爹?”
“张一针刚才来了,我总觉着不对劲儿!”
“他?早被我整闭气了!”草根张满不在乎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