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二诧异地问中年女人:“你跳到水里,是去捞鱼吗?”
“捞什么鱼,”中年女人怒气冲冲,“我要寻死,早晚得死,早死早托生。”
草根张抹一把脸上的水,“大婶,您为啥要寻死啊?”
中年女人长叹一声,“小孩没娘,说来话长啊。”
中年女人是从医院跑出来的,她正在住院。
今天上午查房后,医生通知她丈夫,账上没钱了,让他赶紧交钱。
账上没钱,药就先停了。丈夫闷头想了一阵子,让她在医院等着,他回家借钱。
丈夫走后,邻床的病人说:“得我们这号病,有几个活过三年的,钱花没了,再欠一腚账,人也就该死了。”
听了这话,她似幡然醒悟,走出病房,下了楼,就奔护城河这里来了。
她沿着护城河,来回走了好几趟,觉得这里水深,就从这里,跳了下去。
中年女人说完,流下了两行苦涩的泪,“家里还有两个孩子,一个小学,一个初中,我得把钱省下,让他们上学。”
“大婶,我知道你是什么病,”草根张说,“这种病,我能治,我不要你的钱。”
“真的?”中年女人停止了哭泣,“你可别哄我,要是哄我,不如让我快点死了好。”
“大婶,你碰对人了,他可是草根张啊,”吴二笑着说。
中年女人满脸疑惑,“草根张是什么张啊,和我们弓长张不一样?”
草根张打了个喷嚏,“咱们是一个张啊,既然是自家人,我就叫你大姑了。”
有个男人,骑着自行车,沿着护城河边,一边呼喊“张继花”,一边四处张望。
中年女人从地上爬了起来,“我在这里呢,别喊了!”
男子紧蹬了几下,冲了过来。到了跟前,急刹住了车子。他打量着两个湿漉漉的人,“你们这是……”
吴二呵呵一笑,“刚才上来条大鱼,他们跳下水,帮我拖鱼去了。”
药店里,草根张换下了湿衣服,还披了件棉大衣,但仍在瑟瑟发抖。
张继花也换上了干衣服,坐在那里,却若无其事。
草根张要给她号脉,手却抖得号不成。
李春萍端来了两碗姜汤,摸了下草根张的额头,“看你,还不如一个病人呢。”
草根张拿起笔,写了个药方,递给了李春萍,“去煮个清热解表汤。”
“你要喝呀?”李春萍问。
草根张却指了指张继花。
“人家没事儿,你在哆嗦呢,”李春萍提醒他。
草根张牙齿咯咯响,颤抖着说:“我身上的寒气,正在往外走,她身上的寒气,正在往里走。”
喝下一碗姜汤后,草根张额头上冒了汗,人不再抖了。
张继花却开始萎靡不振,脸色暗红。她丈夫伸手摸了下,“我的天哪,这么烫!”
陈姐把煮好的清热解表汤,端了过来,给张继花喝了下去。
等她体温正常了,草根张拿过她的手,开始给她号脉。
号脉时,草根张闭目凝神,一言不发。
张继花的丈夫,看一眼自己的老婆,又看看草根张的脸,无比紧张。
草根张睁开了眼,看到了一双无比期待的眼睛。他在胸前比划了一下,“瘤子长在这里吧?”
“对对……”他们两口子的头,点得像鸡啄米。
“做过一次手术,又复发了?”
张继花丈夫一拍大腿,“可不是嘛,医生说先用用药,准备再动手术,可……”
“可我们家里没钱了,”张继花带着哭腔说。
草根张回过头,对吴二说:“把保险柜里的青龙须,给我拿出来。”
“拿出来干什么啊?”吴二明知故问。
“烧火!”草根张没好气地说。
陈姐拿起钥匙,悄悄上了楼。
陈姐搬来那个盒子,放在了柜台上,用钥匙打开了。
草根张把青龙须拿出来,放在了秤盘上,“勉勉强强,凑合配三副药吧。”
他把青龙须揉碎,倒在了三张草纸上。
吴二叹息一声,“这么金贵的东西,就这么用了?”
草根张拍拍吴二的手,“再金贵的东西,也没有命金贵。”
他提起笔,写了个药方,给了吴二,“主药是青龙须,再配上这几味药。”
张继花听他俩说话,吓得大哭了起来,“我家可真没有钱了。”
草根张笑眯眯看着她,“你是我大姑啊,怎么会要你的钱呢?”
张继花哭得更响了,“你是草根张,我是弓长张,我才不信你的鬼话呢。”
张继花的丈夫凑过来,“这位兄弟,我看你是个真能人,只要能治好病,花多少钱,我也认。”
“你认个屁,”张继花一把推开了他,“日子不过了,孩子不上学了?”
男人的眼泪滚了下来,“人都没了,还过什么日子?!”
草根张敲了敲秤盘,“大姑大姑父,是不是我跪下,再磕三个响头,认了这门亲戚,你们才相信我?”
“大姑父”看看柜台上的秤,“可你……也是开门做生意啊。”
吴二呵呵一笑,“我们这生意,首先得让人生。”
李春萍端着个碗,从后院进来,“药熬好了。”
草根张接过来,放到了张继花面前,“凉一凉,你就可以喝了。”
张继花凑到碗上,闻了闻,“你不说多少钱,我可不敢喝。”
吴二撇了下嘴,“这可是无价……”活没说完,草根张就冲他摆手,另一只手伸到柜头后面,把算盘拿了出来。
“劈哩叭啦”一通响,草根张说:“一共是一百五十五块四毛八,你给一百五吧。”
“大姑父”翻遍了身上的兜,凑了一百四十七块五。
草根张接过钱,交给了吴二。吴二顺手给了大柱,“拿着买糖瓜吃吧。”
大柱抓住钱,赶忙塞进了兜里,高兴得直呲牙。
张继花喝完药,放下碗说:“我们拿上药,回家去吧。”
“不行,这个药,必须得我们煮,”草根张说,“药店里有地方,你们用完药,再回家吧。”
“大姑父”嗫嚅着说:“可是……我……”他又摸了遍身上的兜。
草根张呵呵一笑,“我管你们吃往,谁叫咱们是亲戚呢。”
有辆车开了过来,围着吴二的车,转了一圈,然后停下了,疯狂地按起了喇叭。
吴二从药店里出来,那喇叭还在一直响着。
他走过去,拍拍那辆车的玻璃,“你爹死了,还是你娘死了?”
车喇叭停了。车门一开,下来个小青年,剃着个飞机头,“这破车是你的吗?”
“是啊,”吴二瞅瞅他,“你要给换台新的啊?”
“换你奶奶个头,”小青年抓住了吴二的领子,“你跟我们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