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升起又落下了两次,白痴儿隐约可以瞧见前边的黄沙了,身边的绿植愈来愈稀疏。他裸着上身,赤着双脚,衣服系了结装着吃食搭在肩上,至于鞋子,早就磨得破破烂烂被一脚不知踢到哪根树枝上去了。后背的伤竟已经愈合,一头乱发下脸上是胡子拉碴,眼神倒是愈发明亮。玉兰是什么变化也没有,还散发着经久不散的花香。
眼前的景色愈发开阔,终于在天黑前白痴儿一脚踏进了沙漠,他踢着脚下的沙砾,暖洋洋的。他回首,红色的太阳低垂在西天,“日出之地”他和自己这么说。扭回头,心中竟兀地升起一股豪情,扭过头一声长啸便是大步流星。风沙往身上打,走了几步,他摸了摸脑袋,解开肩上的衣服,大口嚼了几把浆果,又小心翼翼地把玉兰放了进去,这才觉得万事无忧。
随着太阳的落下,沙地冷得很快。风也愈来愈大了,沙子迷得白痴儿睁不开眼。他把衣服从肩上抱到怀里,迷迷糊糊得在风沙里走。“呼——呼啦”风卷着沙像怒龙在咆哮。天威下,白痴儿的神志已然不清,他的步子也愈来愈飘。飞!飞起来了!风卷着白痴儿飞起来了!无法呼吸!窒息的快感使白痴儿登时猝死过去,但他仍紧紧抱着玉兰。这风来得快,去得也快,白痴儿落在沙地上,身上积了厚厚的一层沙,就一脑袋露了出来。
微风搔弄着白痴儿的鼻尖,“啊啊啊~啊嚏!”,他先是迷迷糊糊地眨了眨眼,就急匆匆地从沙地里钻了出来,没来得及抖下身上的沙子,就先拆开衣服看看玉兰有没有事。浆果都成了浆糊,白痴儿捧出玉兰,果酱从玉兰的脸上和发丝上倏地滑落,玉兰是什么变化也没有,还散发着经久不散的花香。
白痴儿把衣服上的果酱吃了一干二净,这破衣裳干脆也不要了,抱起玉兰又开始走。这一走就是走到脚底板都差点冒烟,隐约看见天边有一长串人影。突然的欢乐充斥了白痴儿的心,他像是回到了小时侯在花田中扑蝴蝶。他向那串人影追去,一直追到太阳将沉没。近了,很近了,他可以清楚地看见估摸近百人围了几个大圈坐着。旁边是几十头背生山峰的异兽和十几辆装着物资的拖车,奇怪的是还有一些笼车装着几十个面色灰暗的人。
他们也发现白痴儿了,有几个人骑着异兽就向白痴儿行来。他们先是吓了一跳,然后目色痴迷,待回过神便指着玉兰向白痴儿嘀嘀咕咕。白痴儿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他只懂隐沙国的话,他想了想便问:“你们好,请问这里离日出的地方还有多远?”,那几人嘀咕了一下,有一人磕磕绊绊的问道:“东土人?”,他的发音虽奇怪,但白痴儿还是勉强听出来了,“啊?不...我是说”,白痴儿想继续问,“一人?”,那人打断白痴儿的话,脸色有写古怪,也不听白痴儿接着说什么,只和周围的人嘀嘀咕咕起来。没一会,他们就像达成了什么共识。一手拉住辔头四散开来把白痴儿围住,一手从异兽身侧的行囊中拿出绳套,面带笑容向白痴儿甩出绳套,这对他们而言既是饭前游戏,又像开胃小菜。有更多坐着的人也慢慢聚了过来。
白痴儿觉得不太妙了,他想要突围,可他已经跑了一整天了,早就快累的没力气了,一个个绳套拴在他身上,很快他甚至没法挣扎了,他倒在地上。有人走近拿着鞭子戏弄他,有人抓起沙子往他头上洒,还有人用脚踢踢他的脸,直到他们确定他已无力反抗。有个像是领头的在空中甩了一响鞭,说了两句话,便有三个人走到白痴儿身旁,两人掰他的手,一人准备取走玉兰。
白痴儿突然一扬头,差点把他正当面的人鼻子咬下一块,那人吓了一跳,狠狠地朝白痴儿的脑袋来了两脚。白痴儿终归没能保住玉兰。他们捆住白痴儿的手脚后,领头的那人便高举着玉兰用惊奇语调对着夕阳咏叹。他靠近玉兰深吸一口气,满脸陶醉。又仔细地看了看发现竟是没有半点污秽,如同玉石雕成,更是啧啧称奇。他吩咐人取来乌木的匣子,把里头的丝绸取出一半,把玉兰放了进去,又嘱咐人把匣子送入了一辆拖车上的小仓。至于白痴儿?被拖着丢入笼车,那堆面色灰暗的人之中。
太阳落山了,篝火烧的很亮,行商们摇起铃,弹着琴,唱出动人的歌。火上的陶罐咕咕作响,他们盛起一碗又一碗的汤配着烤饼,脸上的愉悦几乎满溢。待他们吃饱喝足,便是奴隶们排队用餐。排头几个奴隶可以尝口汤,之后就只能吃肉了,当然还有个小盆子让他们舔舔水。不对,奴隶吃肉?是的,吃死去的奴隶的肉,用余下的篝火烤一烤。也可以选择不吃,大不了过几天被吃。
日月如梭,距白痴儿被捕为奴已过二十来天,期间并没有奇迹的发生。商队的目的地是个叫甘的国家边境一座商业城市,一路上死了不少人,商人们脸上的风霜愈发足了,奴隶们的脸却逐渐红润起来,这也能‘保佑’他们卖个好价格。当然只是气色稍微好了些,毕竟死人的血都是放干净的,缺少盐分的奴隶长不了力气。
行商们愈来愈兴奋了,至多一两天就能到达目的地,就能暂时不用看见这荒凉的戈壁,到时可以痛快地喝酒吃肉,不用啃干粮;安稳地睡个好觉,也可以叫上女人;有在城里安家的,更是能逗逗儿女,当然这往往不是他们唯一的家。所有人都渴望着放松或放纵,以至于这些天奴隶挨得鞭子都少了一些。
夜风很冷,但还算安静,奴隶们挤成一团互相取暖,像兽群遵循古老的本能。白痴儿还在想着玉兰,想一下就数一下天上的星星。他来来回回地数,梦里仍呢喃着数。星星们只是高挂着闪烁着,像他未卜的前途。
天蒙蒙亮,鞭子就叫醒了贪睡的奴隶,行商们有些迫不及待,他们希望日落前就能入城。快,更快点,骆驼都快累得走不动了,还有力气的奴隶就被驱使着一起拉货。城门,已经可以看见城门了,赞美天神,一路平安。行商们开始唱歌,歌声掺在风沙里使戈壁滩显得愈发辽阔苍凉。唱的大抵是:谁叫加兹卡.汉霍,他是我的朋友,带来酥油和雪盐,来自远方的商人...(加兹卡.汉霍,传说中的圣商,仁慈又睿智,他使计谋帮助弱者,他带来优廉的商品给需要的人)
终于整个商队在日落前进入了孟多诺,这个甘边境的商业城市。行商们不急着出售商品,他们把车船和骆驼以及所有商品包括奴隶安置在了商行。这时夜彻底黑了,不过才刚刚开始,是的,对行商们而言,这将是纵情欢愉的一夜。“趁现在带走玉兰?”但栏杆和护卫告诉白痴儿知道这是痴心妄想,甚至他还不知道的是外边的规矩和隐沙国的是完全两样的,哪怕他能带走玉兰,没钱没身份也会使他在城市中寸步难行。难道白痴儿的命运就是被卖作奴隶吗?难道他和玉兰注定分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