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天空中成块的云层飘向西面,太阳开始在东边露出侧脸。
如果能顺势多云转晴就好了,谢思成暗自心想,满怀期待地走进老街。老街与前一次来得时候一样安静。
“哟,早上好,看看我给你带的好东西。”谢思成朝木屋里的慵懒男人,热情地打招呼。
X只是抬起头盯着谢思成,一句话也没说。
“喂,你倒是给点反应,亏我特意起个大早,跑到大老远给你们买得。”说完他轻轻晃动手中的袋子,然后朝隔壁书店探去脑袋,“佳怡,快来吃早餐。”
冷血动物思考的时候需要大量糖分,佳怡是这么说得,所以她顺便推荐了时下人气最高的面包店。在店员的热心帮助下,谢思成把最受欢迎的面包每种各买三个,还有三人份的热咖啡。
“心怀不轨。”X冷冷地说。
谢思成把脸转向一边,“没这回事,你别瞎说。”
“嘴上说是买给我,却一直攥在手里不撒手,说明是有求于我,而且以你的性格,表现得越殷勤,说明麻烦越大。”
谢思成连忙递上面包和咖啡,笑嘻嘻地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麻烦啦,就是有个小问题想请教你。那么,我就有话直说了。”仔细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靠近后,谢思成向前探出身子,小声说,“昨天晚上发生了一起命案...”
X丝毫没有在意谢思成说了什么,他的注意力完全被美味的肉桂卷所吸引。
佳怡抿了一口咖啡,轻声嘀咕起来,“果然,好烫。”
“那还用说,我一路上紧赶慢赶,就怕咖啡冷掉。话说你们听到命案两个字,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因为已经猜到了。”佳怡不以为然地说,“虽然警察也会遇到情感问题,但考虑到你大概率还没有从上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中走出来,所以,你来找我们的原因只能是碰上棘手的案子。”
X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谢思成来回看了看佳怡和X的脸,长叹一口气。
“多谢款待。”咽下最后一口肉桂卷,X满意地点了点头。“但是案子的事情,我不打算插手,请回吧。”
“心安理得享用完我买得早餐,就急着把我赶走吗?”谢思成说完,朝佳怡使了眼色。
佳怡会意地眨了几下眼睛,搭腔说道,“我倒是挺有兴趣的,不如你说出来,兴许我能帮你解决。”
“其实这次碰上的是密室杀人。”谢思成刻意在‘密室’两个字上加重语气,希望借此勾起X的兴趣。
X只是简单地应了声“哦”。
“那可真是不得了的大事情呢。”佳怡提高音调,目光略带恐吓地望着X。
X转过脸不看她,叹了口气说,“这个世界根本就不存在密室杀人,任何手法都只是障眼法而已,关于这一点,没有人比警察更为清楚,不是吗?”
“话虽如此。”谢思成用小拇指挠了挠眉毛说,“只要不弄懂具体手法,明知道魔术都是虚假的,也没有意义。”
X看了看佳怡,又看了看谢思成,问道,“首先,死因是什么?”
“急性心肌梗死。”
“警方怀疑是人为因素造成?”
“初步推断是自然病发,但不排除人为引起的可能性,最终的判定要根据详细的尸检报告。”谢思成看了一眼时间说,“预计还需要等半小时。”
“比预想中来得慢。”
“没办法,原本死者的三个儿子坚称死者是因病去世,拒绝进行尸检,最后也是在我们的威逼之下才被迫同意。”
“不希望亲人的尸体被开膛破肚可以理解,单凭这点不足以成为警方怀疑的理由,但是从你的态度来看,还有其他让你倾向于是人为因素的疑点。”
“死者随身携带的救急药物,散落在靠近房间门口的地上,药物距离死者的距离将近五米,死者慌张之余失手将药品打翻的概率几乎为零。”
“你的意思是,凶手夺走药物,眼睁睁看着死者病发身亡。”
“很有可能。”
“凶手作案的时间呢?”
“六点半到七点半,死者在书房独处的这段时间。”
“你所谓的密室,究竟是什么样子?”
“现场门窗紧闭,从内部反锁,由于是插销锁,排除利用万能钥匙或者备用钥匙开门的可能性,当然,也不存在小说里经常出现的暗道。”
“也就是说,插销锁是唯一可以动手脚的地方。”
“很遗憾,负责现场勘察的技术组同事反复检查过,没有发现可疑的痕迹。”
“无法套用常规的密室手法解释吗?”
“正是如此。”
“这种情况下,还有一种可能。”佳怡想起小说里出现过的场景,“凶手行凶后并未离开现场,而是一直躲在房间,等到众人发现尸体时,趁着众人把注意力集中到尸体期间,混进人群中。”
谢思成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摇了摇头,“这种可能性我们也考虑过,但是这只是理论上的可能性。”
“你是说实际上无法实行吗?”
“不是完全做不到,而是这种办法有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凶手出现的时机。首先,其他人发现尸体的同时,很可能会检查屋子里是否藏着其他人,再者,凶手出现的时候,万一被人撞见就麻烦了,总而言之,佳怡说得办法风险太大。”
“杀人本身就是重大的风险。”X说,“案发现场有躲藏一个人的条件吗?”
“正对着门的那扇窗户,灰色的落地式窗帘是拉上的,的确是存在躲藏一个人的可能性。”关于这一点,昨天在笔录时,特意向每个人询问过,结果不止一个人证明,当时窗帘是拉上的。
“不是一个能被完全否定的手法。”
“所以,技术组的同事正在围绕这个可能性寻找线索。”
话音刚落,谢思成的手机响了起来,是陈曦朋的来电。
“有什么事吗?”
陈曦朋单刀直入地问,“听说你主动接下了破解密室的任务,正在单独行动,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谢思成瞥了一眼X说,“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那你现在有什么进展?”
“暂时没有。”
陈曦朋用力呼了一口气,简短地说了句‘果然’。
“果然是什么意思?还有你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你一个人是靠不住的。”
“别小看我啊。”
“每次需要动脑子的时候动了感情,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你这家伙,该不会是打算用激将法套我的话。”凭借对陈曦朋的了解,谢思成大概猜到他的目的。
“就是这样。”陈曦朋直截了当地回答。
“承认得真是干脆。我先说好,别指望我会给你透露消息,这是规定。”
“我知道,但是不希望置身事外的案子,这还是头一桩。”
“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身为警察,却无法插手重要的人的案子,谢思成不久之前也经历过这种无力感,“你前一次休长假是什么时候?”
“记不清楚了。”
“机会难得,给自己一点休息的时间。”
“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以往调查方向错误的时候,也会有这种感觉。”
“警察的直觉吗?”谢思成恢复了一本正经的神色,严肃地说,“陈老师,案件的事情交给我们,绝对会抓到凶手,我保证。”
陈曦朋本来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短暂犹豫后说,“破解密室就拜托了。”
挂断电话后,佳怡问谢思成,“你认识死者家属?”
“死者是队里同事的亲戚,但是必须避嫌,无法参与调查。”谢思成看向X,“想到什么了吗?”
X的嘴角微微撇动了一下,坐直身体,“昨天进出过那栋屋子的都有哪些人?”
“案发当日,那栋屋子里总共有六个人,死者,死者的三个儿子,管家。”谢思成往前躬着身子,说,“除此之外,还有一位与死者关系十分亲密的律师也在场,而且是专门为了修改遗嘱而来。”
“这倒是个有趣的事情。”X饶有兴致地点头。
“前天的晚餐时间,死者当着三个儿子的面突然大发雷霆,并且宣布已经与律师约好,第二天晚上,也就是案发当晚八点要重新分配遗产。”
“可能遗产就是动机。凶手想抢在遗嘱修改前动手,换而言之,他自认为会失去继承遗产的权力。”
“警方也在把这作为侦查的突破口。”
“结果呢?算了,如果有结果你也不会坐在这里。”
“所有人都对更改遗产的原因,还有死者大发雷霆的原因一头雾水。”谢思成用手肘顶住桌面,双手托住下巴,“现在毫无头绪。”
“到底是不知道还是缄口不言?”X的嘴角绕有深意地上扬。
“如果每个人都犯错。”佳怡接下去说,“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死者震怒的原因。如此一来,就没有人会承认自己的错误,毕竟这就是在加重自己的嫌疑,又或者,所有人都参与了同样的错误?”
谢思成身子向后倾,重新靠在椅子上,“这也是另一种可能。”
“律师对于修改遗嘱的原因是否知情?”
“死者并没有明说,但修改遗嘱的时候,可以清楚地感觉到死者的怒气。”
“你刚才说修改遗嘱的时候?难道...”
“凶手还是晚了一步,遗嘱在下午就已经修改完毕,内容我们也确认过了。”
“对比过两份遗嘱,没有什么发现吗?”
“修订前,遗嘱的内容是将名下所有财产捐赠给慈善机构。”
“全部财产吗?也就是说他的子女一分钱都得不到。”
“修订之后呢?”佳怡问道。
“如果自己能活过今夜,将名下所有财产均分给三个儿子。”
“真是奇怪的遗嘱。”
“奇怪的不是遗嘱,应该是那个别扭的老头。”谢思成噘着嘴抱怨道,“光明正大地把遗产分配说清楚不好吗,非要把自己的命给折腾进去,有钱人的想法真搞不懂。”
“哥,死者为大。”
“我说得是事实嘛。”
X盯着咖啡缓缓上升的热气,喃喃说道,“说不定,他已经笃定自己活不到第二天。”
“你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一闪而过的念头。”
“也许是因为他了解自己的孩子。”谢思成用小拇指挠着眉角,“因为遗产,死者的三个儿子都已经采取行动。”
谢思成复述了一遍陈曦朋的怀疑,正当佳怡想要提问的时候,他的嘴角微微上扬,表情像是在对佳怡说“别急”。他喝了一口咖啡润润嗓子,继续讲述收到鉴定报告之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