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正春俩神色大变。他俩先前关切黄金,竞一时忘了以普通刀剖黄金,哪里剖得开这一道理,此刻一经提起,丁正丰当即自桌上拿起块元宝,元宝应大力鹰爪手而软,现出铁质的暗淡颜色。他这一惊非同小可。丁正春急伸手,便将元宝杂质捏得从指缝迸出。万盛山庄竞胆敢以铁质外面裹金充当重礼,两兄弟双眼对望,脸上惊怒之至。春夫人自打聘礼送来,好不欢喜地抚摸了再抚摸,她爱子远在杨州几年未归,佳媳突地送上门来,如何不喜?忍不住地将元宝拿起放下,虽说略觉好似轻了些,但满心欢喜下,丝毫没有注意。
片刻婢女从大厅过来,厅里的情况如何,一直是这婢女告知的。婢女报道:“夫人大喜,耶律小姐的两个丫环突地给少爷带来了三招武功,老爷们看了,都转怒为喜呢!眼下还在过招。”
春夫人大喜道:“好好,秋儿创出三招武功,她也创出三招武功,这叫男当女对,情投意合,这姑娘是个有情有意的人。”当下心花怒放,赏出二两银子。其实丁正秋年已廿二,她做慈母的早就想给他找个姑娘——不管这个姑娘是不是才貌双绝的耶律小姐还是其她,心里都是一样的欢喜。
这一高兴来着,把二两银子带落到了地上,那婢女在地上一把抓起,谢赏道:“夫人这银子还真重呢!”春夫人不禁失笑,心想这丫头没见识,要是她捧过那盒子里装的金元宝,还不知怎么叫重呢?想到这里,忽地心里一凛,这才想起刚才金元宝的重量似乎太轻了些,她作媳妇的时候是摸过金元宝的,二两银子还这么重呢。
春夫人好奇心起,拿出两个元宝碰了碰,不能辨出,又拿刀来轻轻地砍了一刀,不见痕迹,她心头略实,把疑心放起,认定是真金了。但片刻还是放心不下,思议片刻,把金元宝横放一只在桌上,用力砍上一刀。这一刀直劈下去,竞惊心地将元宝劈成了两半。两半的实心之处给看得清清楚楚,只表面层薄金,再就是劣等铁质和铝块注成的“铁金”。
春夫人大惊失色,又劈了两块,着婢女去叫丈夫。她本心头洋溢着欢喜,此刻却充满了震惊与悲愤,劈着劈着,愈想愈恨,愈恨万盛山庄便愈怪丈夫,是以丁正春一掌推来,丝毫不挡不拦。此刻她见二人终于发觉,自己肩骨却痛得彻骨,不禁心头又是欢喜,又是怨恨,夹杂着些难言的愤怒,泪水哗哗直下。
丁正春扔掉铁质,咬牙切齿地道:“诸葛风!好大的胆子。七弟,你去一掌把他毙了!”丁正春道:“大哥,不可!”丁正春怒道:“什么不可?”春夫人抓住他手摇道:“老爷,可千万不能那样做呀!”丁正春恶狠狠地道:“是可忍,孰不忍?”长声咳嗽起来。
丁正丰道:“这事不能怪诸葛风。诸葛风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这样做,定是耶律楚那老儿。”丁正春更是震怒道:“万盛山庄?!”要杀一个诸葛风容易,但要刀对万盛山庄,可万万不是敌手,一时间回味过来是万盛山庄的算计,盛怒下不由大是凝重。但眼中仍喷着火,给他夫人紧握着的手也不自主地作抖。丁正丰恨声道:“不错,只怕是万盛山庄的算计!”
丁正春心下更冷。但感目光无处投射,猛然转过身,怒对着妻子的泪眼。春夫人见他神色郁怒,甚是惊慌。丁正春心中却飞起了刀剑,刀剑旋飞愈快,带着他满腔的恨。但这刀剑愈飞愈快,仍是不敢砍落下来。心道:“倘若当真砍落下来,不仅自己妻子,仍至全堡人,自己的生命,都将与刀剑同亡!”他手抖得厉害,喃喃道:“好啊,好,终于算计到我们头上了!”
春夫人颤然道:“老爷,你说万盛山庄终于向我们下手了?”丁正春点头,哼得一声,不再看他夫人,冷冷道:“他万盛山庄虽强,我丁家堡也是不弱,他不来便罢,好歹也要拚个鱼死网破!”
丁正丰凛声道:“大哥说的是,我们丁家堡,也是我们的先人冒死拚出来的,纵然拚得败了,全堡无存,但只要大义当头,又有何不可!”丁正春咳嗽道:“你说的很是,死则死矣,有何惧哉?”眼中怒气渐消,转而大有悲意,又甚从容。春夫人痛心疾首,呼道:“老爷——”紧紧抓住丁正春手臂。丁正春轻拭她脸上泪痕叹息一声,将她轻揽,二夫妻靠得紧紧的。
丁正丰道:“只是小弟算来,似乎还未到拚命的时候。倘若这事只专作为个借口,似乎并不凑效,且计算草原的诸葛风——他万盛山庄这么个重要的人物以身犯险,大可不必。在这一节上,诸葛风又怎会想不通?”
丁正春夫妇心里一跳,诧眼望着丁正丰道:“是呀。”丁正丰道:“更何况这般雪天赶来,所为何事?”丁正春一凛道:“显然不是为了这事。”他说的这事,既指替他万盛山庄订亲又以假元宝作为借口这两件事。三人这刻都是一般的心思,点了点头。丁正丰起先盛怒,全没现在料事得细刻。丁正春便这刻眼中泛出光彩,缓缓将夫人推开,两人口中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丁正丰沉声道:“还有,那两个姑娘跳出来拆招时,诸葛风脸上神色古怪——”丁正春大叫道:“对,七弟说的对,当时这老小子又惊又怒,显是全不知情。可——可——”他欢喜起来,呼吸急促,咳嗽下“可为什么呢?”几字说不出来。春夫人本自悲伤,这刻全堡人既无性命之忧,倒把金元宝小事放在一边,满眼泪花笑道:“七弟----你------”
忽略合上的门被人推开,狂风吹进,将走进来的两人身上的厚雪吹落,露出两个容色俏丽的佩剑少女,全不认识。春夫人奇异。丁正丰道:“两位姑娘!”小兰小燕见那奴俾急报,情知有事,紧随而来,跟在外偷听。两人静静地望着三人,突齐“刷”地跪倒地上。小兰道:“堡主,夫人安康!奴婢俩小兰小燕,给我家小姐请罪来了。”
春夫人哦的声,就要上前去扶,却被丈夫一只手搭上她肩,便不能前。丁正春哼得一声道:“两位姑娘前来请罪?万盛山庄的人何罪之有?你家小姐更是金枝玉叶,只待哪天我丁家全堡人束手缚脚,向她请罪才是呀——可不敢当!”小兰道:“请堡主息怒,诸葛先生设这毒计,小姐全不知——不,小姐知道,才令奴婢前来谢罪。”
丁正春勃然大怒,他左手被夫人抓住,右手兀自颤抖,爪中凝劲,便待随时抓下。他起先见二人武功,虽知身手不弱,不过内劲不行,终是花架子,但此刻跟踪而来,偷听良久,都没发现,方知二女不可小视;自己说出那话,也不过一时之气。至而小兰竞说,诸葛先生对他丁家堡确有毒计,她小姐知道并不阻拦,惊心之下哪得不怒?春夫人脸上也现出怒色。
丁正丰沉声道:“二位姑娘请起身说话。”二女并不起身。小兰道:“只要堡主、夫人息怒,体谅我家小姐的一片苦衷,做婢子的跪跪并不打紧。”丁正春不怒反笑道:“她也有苦衷?”小兰头垂得更低道:“实有苦衷。”竟甚诚恳。
丁正丰料得二女无甚恶意,道:“好,你家小姐提亲的事,——是真是假?”二女蓦地抬起头来,但一见得三人关切至极的神色,又把头低下。小兰道:“小姐当真,老爷当假。”丁正丰道:“怎地当真,怎地当假?这话是何说?”
小兰抬起眼来,眼中闪着坚毅之色,道:“我说出来,不管这事成不CD不可再说出去。我若是不知道我们小姐的心意,这话也就万万不能出口。”丁正丰三人哪知她说的成与不成是指什么,但见说得沉缓,想是极其隐秘的事,他们对她现在是敌是友还不能作出定论,一时也就不答。小兰吸了口气,道:“这事要说得透彻,得从头说起。”
小兰道:“我家小姐耶律红,从小聪明伶俐,十岁那年,有位高人见她很有悟性,硬说得老爷收她为徒,带到附近深山学艺。八年后小姐艺成归来,人出落得名花模样的,气度脱俗,老爷太太八年没见到过小姐,相见之下大喜过望-----”
春夫人道:“你这娃娃,一上手就说谎。既在附近深山,又怎会八年不见?”小兰道:“那师傅待她极严,说是要替她洗尽人世的一切脆弱和奢华,燕儿和我都是听到过的,不过我们仍是不懂。”燕儿道:“兰姐说是。”春夫人眼望丈夫,似是想说,“不尽人情。”丁正春不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秋儿不也是已有四年了?”
小兰睁大了眼道:“丁大公子不在堡中,在扬州原是为了学艺?”春夫人道:“总算运气好,拜在中原大侠沈一万门下。你就接着说下去吧。”小兰大是一喜道:“啊!是。”接着道:“老爷太太高兴下,就想跟她说个婆家,一来小姐婚龄已到,二来——据小姐说是:草原争霸,万盛山庄要一统草原,把小姐当做一颗棋子。”丁正丰三人都啊地惊呼,他三人都知万盛山庄确有一统草原之心,只那是猜,现下这话初次从它庄中一个丫环口里不意吐出——猜想一经变成证实,自是惊心。
小兰道:“但是小姐不从。过得半年,老爷和太太又不时来说,小姐就是不答应。这天我正端碗汤给小姐,路过老爷书房,只听得诸葛先生正劝老爷说:“万马堂和龙家寨的几位哥儿武功不错,何不去请了来?”我当时也不知说的什么,但第二天午时,几众人马威风凛凛地纷纷到得庄上,老爷吩咐热情招待——”春夫人道:“哦,是来相亲的了。”
小兰道:“正是,据草原有谚:叫做一虎二豹双蛇一---------”说到这里收住。丁正丰道:“一象。不错,我丁家堡是排在最后面,姑娘言语坦诚,不必顾忌。直说下去。”
小兰脸红道:“也不知是谁胡诌的,奴婢还是尽自己所知道的说下去。那万马堂和龙家寨,就是这说的两豹。诸葛先生用意明确,倘若小姐和这仍意一家成就亲事,万盛山庄这一虎都——都能一统草原。”丁正丰哼声道:“只怕未必。万盛山庄之所以不能一统草原,就是敌不过两豹联手。哼,这诸葛老儿也真会打如意算盘,不过这两家是亲家,不会让他如愿以偿;就算如愿以偿,也必不会让他动白剑门、李家堡或本堡仍何一处。这种关系:唇亡齿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