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陈延熹进宫。走东华门至文渊阁中。
向门吏禀告一声,然后进了内阁值房。
陈延熹清了嗓子,然后道:“下官陈延熹求见元辅。”
“进来吧!”
陈延熹进门后,但见商络正伏案批答奏章,将拟定之辞书写在小票上,贴在奏章上。这就是‘票拟’。
批答奏章都涉及军国大事,陈延熹自然知道规矩,离桌案远远的,侧过身子,将目光离开桌案,如此一来则完美避嫌。
商络批答完奏章合上道:“陈内制有何事?”
陈延熹这才转过身来,将几份翰林院里拟好的平夷诏放在桌案上道:“礼部今日来人,催问平夷诏是否拟好。下官立即命几位擅文的翰林草拟了几份,请元辅过目。”
商络点点头说道:“嗯,此事迫在眉睫,我就先看看。”
说完商络将手上奏章都推在一边,拿稿子看起,看了几篇面色不悦,后来翻到一篇时方才笑着说道:“这一篇写的真不错,是陈内制替下属修改的吧。”
陈延熹露出惭愧之色道:“下官只不过改动了几处,元辅明察秋毫,真什么都瞒不过元辅大人,不过此文确实当得蓬勃大气,训辞深刻八个字。”
“好,”商络没继续说下去,而是继续翻文章,一直看到最后一篇,眉头却舒展开了向陈延熹问道:“此篇文章何人所作呀?”
“修撰罗伦。”
商络凝思片刻道:“他才进翰林院不过小半年,诏敕之事怎么能轮到他呢?”
“这…,元辅大人有所不知,因辽东大捷,我翰林院诸人,振奋不已,我等虽是文人,却也有报国之心,所以下官让修撰们参与了进来...。”
商络摆手道,“罢了,这也是你等报国之心热烈,就定此文吧!”
“是。”陈延熹大喜之下,声音也有几分颤抖。
“敢问首辅此文是否润色一二?”陈延熹问道。
一般而言,内阁发出的例行公事以及普通诏谕,内阁大臣都交给翰林,中书舍人视草,自己是不看的,唯有重要诏书,内阁大臣才会把关,甚至亲手修饰文章。
但见商络道:“不必,不易一字,发令中书科誊正!”
制敕房里,几名中书舍人正抄写条例。
这时内阁属吏推门进来道:“此诏誊正完毕后,立即呈司礼监!”
几名中书舍人听闻是诏书后,都是从案后起身,传阅文章后,彼此对视一眼惊讶道:“竟然是平夷诏!”
“听闻这几日东房几位轮值翰林草拟了几十篇平夷诏,都不合元辅之意,被发回了,但此文居然通过。”
“不错,我来看看此文究竟有何过人之处,能胜过前面几十篇翰林所作。”
几名中书舍人围着一并将文章看着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奉先帝之毅德,夙兴夜寐,夜不能烛,修身养德……”
一篇文章念完,一名中书舍人拍案而起道:“哪位翰林能写出如此雄文来?”
“此文一出,不知有多少大诏都要相形失色。”
另一人叹息良久,方道:“真传世之作,拟诏之人真大才也!”
经筵规模较大,参加的文官百官很多,十日里逢二方讲,且冬夏时不讲,至于日讲规模就小多了,官员参加较少,除了朝参日外,每日都讲,寒暑不停。
此刻文华殿内,正行日讲。
日讲官修撰韩郧,修撰刘凤翔,侍读严朴,国子监祭酒许治,正依次为天子进讲孟子。
而三辅彭时,此刻站在天子一侧,按照规矩无论是经筵或日讲,都要有阁臣随侍天子,监督日讲官为天子进讲。
朱见深挺直背,面前御桌上就是所讲的大学之书,主讲官严朴与自己隔着一张桌案,手持金尺划着书上所讲读之处为天子进讲。
每日听这些翰林讲课,皇帝不免生出枯燥乏味之意,但摄于大臣监督,又不敢缺席,甚至失仪。
“请陛下跟着微臣念一遍
讲完后,这时候司礼监太监孙隆捧着一卷圣旨,来至了殿上。
“陛下,这是中书科送来的圣旨。要在献俘大典上诏告天下臣民的。”
天下唯有一人可以诏告大明亿万子民,那就是天子,这是无人可以僭越的权力。
无事之时,朝廷一年也不会有一封诏书,一般只有重大事宜时。才发诏书,而这成化犁庭,又是盛世之功,颁平夷诏是向天下人昭示这大明蒸蒸日上的国力,以及旷世武功。
皇帝当然极为重视此事,否则也不会在经筵上与彭时等大臣提及。故而朱见深一听中书科呈来圣旨,就来了精神道:“速速念来给朕与诸位臣工听一听。”
“奴才领旨。”
中书科所呈诏书,用明黄色绫锦所制,上绘祥云瑞鹤,左右都呈玉轴。
怀恩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奉先帝之毅德,夙兴夜寐,夜不能烛,修身养德……”
彭时与几位日讲官不是没听过,之前轮值翰林草拟的诏书,被一道道打回来的事。
诏书一篇念完,彭时就立即出班道:“陛下。此诏彰足以显我大明仁威之名,远播万里!”
主讲官也是出班,脸上有几分激动道:陛下此诏可谓明王道而正国体矣。”
众人也是一并道:“陛下,此诏可用之。”
皇帝听完亦是震撼不已,方才的瞌睡之意都没影了。心底只记得诏书里一字一句锤进心底的词句,这样文章好是好,但究竟好在哪里,他也不清楚。
于是皇帝向首辅请教问道:“朕也是惊讶说不出话来,爱卿你觉得此诏好在哪里?”
彭时向小皇帝施礼道:“回禀陛下,臣认为此诏可振人心,奋民气,扬国威,震蕃邦。”
皇帝点了点头道:“爱卿所言极是,古人云,一言可兴邦,文章可华国大概就是如此吧。”
五名大臣一并行礼道:“陛下圣明。”
皇帝向怀恩问道:“此文是哪位翰林所视草?莫非是商先生亲笔?”
怀恩道:“回禀陛下,并非是商先生写的,听中书科的人说,替天子视草的是翰林院修撰罗伦”
朱见深觉得有几分耳熟,随即记起道,“就是状元罗伦啊!”
众大臣一并道:“陛下正是您钦点的新科状元,此诏可见陛下当初殿试时的识人之才。
彭时笑着道:“是啊,陛下这罗伦不日就可轮值诰敕房了。”
皇帝听了道:“此人的文章,朕要用之,拿笔墨来。”
说完一旁太监呈上文房四宝,朱见深拿笔沾墨离开御座,转身来至御座后的屏风前,当下在屏风上写下‘罗伦’名字,然后又再后面加了一个‘文’字,以示文才。
“呈御宝!”怀恩道了一句。
殿下候命的尚宝司和尚宝监的官员一并称是,然后去请宝玺。
宝玺匣子呈于殿上后,将黄缎罩打开,黄隆从匣子里取出宝玺,印了朱泥,置在御桌一角。
两名太监将明黄色的诏书一寸一寸展开,呈在御桌上,小皇子用宝玺在诏书印了朱泥,置在御桌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