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王早已吓得汗流如注,他想摇头,因为他知道同意的代价是什么。
但他做不到。
看着那群如狼似虎的亲卫和他们脸上的无尽杀意,养尊处优久了的沐王当真是提不起任何抵抗的勇气,他无比希望麾下能有人站出来替自己说一声“不”,但可惜,那群自己无比倚重的幕僚此刻竟一个个如同遇到危险的鸵鸟,把脑袋缩到怀里去。
沐王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沐王果然是俊杰。”徐平安笑着端起了酒爵,“如此,当浮一大白。”
沐王陪着徐平安喝完了这碗酒,不由得道:“云帅图谋,将天下化作棋盘,志向不小,可置身棋盘之中,就是置身于一场没有尽头的杀局,”沐王神色激动,“不到最后一个人剩下,这场游戏是不会结束的,”他一字一顿道,“没有人,可以,中途退出!”
徐平安再也不掩藏自己讥讽的神色,站起身,轻蔑道:“云帅的事,不劳王爷费心了,”他顿了顿,道,“我又怎么不会知道这天下棋盘的道理,只是有的时候,你没得选!”徐平安眸子里映射出疯狂与死亡的光芒,“有人逼你入局,你所能做的,就是成为那个硕果仅存的存在,拿回属于你自己的东西!”说完,徐平安头也不回,把酒爵扔到一旁,带着杀气腾腾的亲卫走出了残破的王府,径直出城,回了梁军大营。
沐王神色仍然有些恍惚,心思电闪雷鸣。
“陛下知道自己用了一个什么吗?”他扪心自问,“一只忠犬?还是,一头择人而噬的虎狼?”
……
“徐将军,我们接下来如何做?”回到营房之中,江景元迫不及待问道。
“昆明之围已经解了,这里就没有我们什么事了。”徐平安沉吟道,将目光投向那座摇摇欲坠的危城,道,“去和老高知会一声,集结我们能集结的兵力,向东行军,相比,赣州也已经打起来了,我们去凑凑热闹。”
“可是云帅说……”
“云帅那里我顶着,你做好你该做的就行了,不要问那么多。”
“诺!”
徐平安目送江景元快步出账,移回目光,看向还未来得及收起的舆图,末了,又看向大帐中央的沙盘,思虑飞转。
“赣州才是真正的战场。”徐平安自言自语道,“恶战,怕是少不了了。”
……
赣州,吉安。
罗世友等人郁闷极了,长途跋涉十余日进入赣州境内的靖边军如今就窝在一座小县城外休整,赣州巡抚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吉安也变成了一座空城,莫说人影,连鬼影都没有一个。
“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林桦夹着兜鍪走到一棵大树下,“云帅是什么意思?”
“等,”罗世友郁闷道,“云帅让咱们等。”
“等个鸟。”陆琰阴阳怪气道,“赣州守军早就跑光了,咱们如今跟个缩头乌龟一样,窝在西北角动都不带动一下的,等着柯西奇那群乌合之众撞上来,”陆琰摇了摇头,“要我说,咱还不如主动出击……”
“你懂什么?你知道这帮钻林子钻习惯的龟孙在哪?”林桦没好气的瞪了陆琰一眼,“越人再如何乌合之众,好歹也是四十万人,我们五万人恐怕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在吉安等着他们撞上来是最好的选择了。”
“滇州传来消息了吗?”罗世友突然问道,他是云斌在三年里亲自提拔的将军之一,担任凉州总兵一职,能征惯战又腹有谋略,深得云斌信任。
“还没有,相比打得挺激烈?”林桦摇了摇头。
“老徐那才是杀鸡用牛刀,”陆琰撇撇嘴,“滇州的越人满打满算不会超过十万人,瞬息之间便可被我靖边军扫荡干净。”
“你说话过过脑子,几十万人挤在密林里干架,你觉得这仗打得起来?”
“你……”
“好了你们两个,吵了一路,也不知道消停消停。”罗世友有些不耐烦了,出声打断了二人的争吵,“老陆说的有道理,我们不能干等着,林桦,”他看向年轻的副总兵,“你带一万人进驻吉安城,简单修葺城墙,内部巡逻,确保城里没有危险。”
“诺!”
“老陆,你带一万五千人,守住咱们这片营寨。”罗世友顿了顿,继续道,“你们看,”他手向前指,“吉安城与咱们脚下这片丘陵互为犄角,城寨建于此处,居于高处,只要柯西奇不傻,一定会派人来夺,我亲自带人守在两城之间,互相支援,时间一久,柯西奇必然会被我们拖死在这里,届时,我们便可发动反击,一击得手。”
陆琰点了点头,躬身应名,罗世友也微微抱拳,带着两万余红袍黒甲武士下了土丘,自去准备。
他们的准备没有白费。
当天傍晚,斥候回报,柯西奇的前锋到了。
……
“大人,前面便是吉安了。”马背上,一个梁人文士模样的人谄媚的笑道。
“嗯。”那人身旁的大象上端坐着一个壮实的身影,库巴奇,越人先锋大将,“越王有令,天色将晚,不得接战,传令下去,”他微微挥手,“在此处扎下营寨,全军休息,明日随本将推平了梁人城池!”
闹哄哄的应答声四起,这支部队明显是由众多越人部落拼凑而成,自然不如柯烈麾下的柯西奇本部战兵那般精锐,可他们一路虐杀劫掠,沾满血气,业已忘记畏惧为何物,连斥候侦查也不再准备,只想饱餐战饭,明日击垮对面的梁军。
这是一支将杀戮与掠夺作为乐趣的军队,人人身上都揣满了金银宝器。
他们想当然的认为,对面的梁军与他们先前遇到的卫所军一样,不堪一击,胆小如鼠,除了抱头鼠窜之外便身无长物了。
库巴奇也是这么想。
所以他付出了代价。
以生命和血肉化作飞灰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