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克琮也是一头雾水,带着后军一万人在密林里一通乱撞,莫名其妙地到了昆明城外,莫名其妙地发起了进攻,莫名其妙地就出了处于颓势的徐平安等人。
莫名其妙地把一万人滚成了三万人。
有了三万生力军加入,越人的士气彻底崩溃了,本就对面前这支怎么打也打不死的梁军心有余悸,如今看到自己的侧翼突然一下多出了这么多红袍黒甲的精锐,第一反应已经不再是殊死抵抗了。
跑,快跑!他们怎么越打越多!
然而泥泞的沼泽此时不止限制住了战事的进行,更对越人的撤退和梁军的冲锋造成了极大困扰,只见两支军队泾渭分明,一同在泥潭之中挣扎,向着同一个方向前进。
“放箭,射死这帮龟孙!”高克琮脑子转的很快,看到己方因为重甲难以快速行进,而越人因为轻便装备已经拉开的一段距离,他果断下令前排武士停下脚步,拿出劲弩,上弦,瞄准。
扣动扳机。
“刷”,“刷”,刺耳的声音在战场上空响起,爆射而出的黑色弩箭冲进了溃逃的越人队伍,掀起一蓬蓬红色的液体,数百具绿色皮甲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泥潭之中,被污泥和鲜血包裹,再也看不出本来面貌。
梁军的射击远没有结束,长弓手接替了弩手的工作职责,一轮又一轮铁箭从越人头上落下,如同死神的镰刀,收割一片又一片生命的麦田。
泥潭还是更愿意帮助越人,冲锋的越人并没有尽数被杀,数千神色惶惶的武士逃出了泥泞的沼泽,回到了柯烈身边。
柯烈不知作何感想,只是一个时辰,除了自己的一万亲卫,其余的部队竟好似蒸发了一般,只剩下这数千残兵败将告诉恍惚的柯烈,他们曾经存在过。
看着前方逐渐显出身影的一片片黑色身影,柯烈恨恨地一甩马鞭,大吼一声:“我们走,找越王给我们报仇!”说完,看也不看对面的靖边军,策马带着一群如丧考妣的越人武士向东逃去。
徐平安松了一口气,脱出泥潭的靖边军在一番苦战、追击、跋涉、又追击之后,再也没有力气了,只要柯烈脑子抽筋,带着剩下的一万生力军冲上来,虽说胜败犹未可知,但徐平安知道,靖边军的伤亡恐怕是他不能承受的。
“老高,”徐平安冲高克琮点了点头,“抓紧休整,轮流填平壕沟,我们要进昆明城了。”他顿了顿,“岗哨戒备都要做好!”
“末将省得。”高克琮严肃地道,显然是明白了徐平安话里的深意。
江景元早已瘫在泥潭之中,浑身上下裹满了沾了血污的泥水,如同一只死狗一般,徐平安好笑道:“死老虎,这就不行了?“
”哼哼,娘希匹,“江景元仍旧是躺在泥地里,不想动弹,”给老子捏捏腿。”
“我去你妈的,”徐平安笑骂道,踢了地上人一脚,“赶紧带人打扫战场,没空跟你墨迹。”
“是。”江景元有气无力地答应道,拖长了声音,从地上爬起来,一摇三晃地带人去打扫战场。
徐平安又笑了,或许这就是云帅所说的袍泽之情吧,不在乎高低贵贱,不在乎职分区别,同吃一锅饭,同睡一张床,战场上能给彼此挡刀……
我也很幸运啊。
徐平安想到,把目光投向了昆明城,城里的欢呼声即使在这里也能够听到,壕沟一道接着一道被靖边军武卒填平,又被马匹来回踩踏弄厚实一些,让人走在上面能够安心一些。
紧闭的城门也已经打开,一群群梁军士兵和梁人百姓从城里冲出,拿着工具,自发地填起壕沟。
徐平安不由得感慨万千,靖边军给他们不止是一场胜仗,更是他们期盼已久的希望。
这个,云帅可从没来没教过自己啊?
……
“哎呀呀,徐将军,本王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你盼来了,”沐王哈哈大笑,轻抚自己的白胡子,“徐将军真是少年英雄,靖边军也不愧是我大梁的北境虎狼、血肉长城,那柯烈在越人中也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颇有智谋,还不是败在阁下手下,真真是大快人心,来,徐将军且随本王入城,本王倾全城之力,定要配合好贵军,哈哈哈哈。”
沐王伸手虚请,徐平安躬身笑道:“恭敬不如从命。”悄悄和身后的高克琮比划了一个手势,便随着沐王走进城中。
沐王府已不复想象中的豪华,沐王自己说,房子什么的,都已经拆掉拿去补城墙了。
“沐王一心为国,高风亮节,如今我等坐卧于星空之下,饮酒谈兵,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哈哈哈,徐将军倒是个趣人呐!”沐王笑道,似乎很是受用徐平安的话,“不知徐将军在靖边军中身居何职?”
“小子现任宣府总兵,云帅麾下。”
“本王当初只是听闻靖边虎狼能征惯战,倒是没想到尔等骁勇至此啊?哈哈哈,来,干!”
徐平安笑着随沐王一同饮了不知第几爵酒,心下已定,笑道:“王爷,我家大帅有句话,托卑职带给您。”
沐王眼中的浑浊瞬间消散,环视四周,见来人具是心腹后,点头道:“徐将军,请将!”
徐平安笑道:“云帅说,王爷一生所求,云帅已然知晓,只求将来大事突变,王爷能两不相帮?”
沐王笑道:“这云帅也是个玲珑剔透的,本王奢求什么连本王都说不清楚,本王受大梁皇帝册封,世守南境,忠心耿耿,绝无二话。”
徐平安心里冷笑,面上却仍然是一副和煦的笑容:“沐王爷,此次昆明大捷,斩敌近十万,可是天大的功勋呐?”
这似乎看起来毫不相关的话却让沐王和他身旁就坐的僚属们脸色一变,只听徐平安又道:“靖边军与南境守军奋力血战,方由此战果,沐王爷,不知本将说的对不对呢?”徐平安笑着,身后的一群亲兵却已经悄悄将手放在腰间或伸进怀里。
沐王自然看清了众人的动作,腰间,想必是长刀了,怀里,自然是短弩,这徐平安,也当真是心思狠毒了些吧?本王若是不同意,便要将本王格杀在此?
徐平安似乎是想到沐王所想,笑道:“本将来之前,云帅叮嘱过,滇州偏远,交通不便,如今南越人入侵赣州,通讯更是几乎断绝,滇州匪寇肆虐,倒是好声叮嘱了本将,注意安全,稳扎稳打,先拿城池,再杀敌寇。”徐平安仍是笑,“怎样,王爷,云帅所说,您是同意呢,还是不同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