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黑夜里,蓦地腾起一片火光,千百只火把点燃了夜色,天上的点点繁星被隐没在燎原的火光之下。
“咯哒,咯哒”,马蹄声声似雷霆,将被火光照耀得千疮百孔的黑夜撕扯开来,奔雷一般的马蹄声狠狠踏在城下的溃军和城头的振武营将士的心上。
这可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不是从前那月夜围猎的壮美,而是死神在黑夜里拎起镰刀的恐怖与绝望。
“娘希匹,赶紧放我们进去,鞑子来了!”城下的败兵气急败坏地向城头咆哮,似乎追兵将至给了他们更大的勇气去敲开靖安堡的东门。
数千败兵推搡着、喧闹着向东门疾驰而来,脸上写满了愤怒和慌乱,愤怒,是因为不解为何城门始终没有打开,慌乱,是因为身后马蹄声越来越清晰,室韦人的呼喝声已愈发清除可辨。
“开门啊,弟兄们,我们都是梁人,不是什么奸细!同袍一场,开城门让我们进去!”冲到城门下的败兵们大喊着,用力拍击着城门,大声哀求,疑惑怒骂城头军士见死不救,哭泣着有之,发愣者有之,瘫坐者有之,但城门依旧紧闭。
马蹄声越来越近,千夫长蒙楚奔驰在队列最前方,嘴角露出哂笑,轻松地与身边的百夫长豪森道:“这梁人恁的软弱无能了些,咱等一路行来,七八个堡城都被如此开了城门,想来此城亦是如此了!”
豪森陪笑道:“自然如此,守城将领俺从未听说过,想来也是无能之辈,不出三息,城门必开,届时我草原儿郎便可驰骋城中,任他梁人有通天之能……”话未说完,他的目光被漫天箭支填满,室韦人睁大了眼睛,他们到死也想不到,对面城中的梁军主将竟然会如此……
……
“格老子的!”陆琰怒骂道,“将军,鞑子这是要骗开城门,咱们不能……”
“闭嘴,老子知道!”云斌不耐烦的一挥手,握着刀柄的手不由自主的攥得紧紧的,“传令!”
云斌顿了顿,似乎这个命令对他而言很难说出口,“一百丈,长弓齐射!”
“诺!一百丈,长弓齐射!”陆琰飞快领命,转身调度起百余名长弓手,“引弓!开弦!一百丈,放!”
百余根黑色箭支飞下城头,狠狠扎进疾驰的室韦人骑兵队中,前排的三十余骑似乎是被一股不可见的力量击倒,连人带马,狠狠摔在地上,再也没有爬起来。
“娘希匹!”蒙楚吓了一跳,扶了扶略显歪斜的头盔,狠狠一甩缰绳,怒吼道,“草原的雄鹰们,冲到城下,梁狗便不敢放箭了,冲,冲上去!”
他抬起头,瞥见了城头那黒甲红袍的身影,嘴角冷笑,“城下尽是你梁人士卒,老子不信你还敢放箭!”
“将军,鞑子冲到溃兵中间了,怎么办!”林桦站在一座城楼上,大声询问云斌指令。
云斌似乎是下定了决心,眼睛眯了起来,挥手道:“三弓床弩,齐射!”
“诺!”林桦领命,刚要转身指挥床弩的射击,突然僵住,回头大喊道,“将军……”
“射击!”云斌怒喝一声,抢过身边士兵的令旗,狠狠一劈。
“刷”,“刷”,九支一丈长的漆黑重弩飞向了城下,狠狠扎进溃兵队列中间,穿透七八个人的躯干,又将队伍中的室韦人骑兵连人带马射穿,带着血肉碎块的黑色弩箭去势不减,狠狠扎进草地中,没入两尺有余,箭身沾染的血肉飞洒在草地上,像是乔迁新居时在外墙上泼洒红墨与红漆。但此时没有一点墨香与漆香,有的,仅仅是九条红彤彤的肢体通道,九片令人作呕的红色地块。
哀嚎声从城下传来,有梁人的,有室韦人的,不等人们有任何反应,第二轮齐射已经到了,在牛皮筋转动的“嘎吱”声中,似乎城下的哀嚎声更大了些,城下的土地上,留下的只有断臂残肢与血肉碎块。
云斌将令旗塞到亲兵手里,拔出长刀,斜斜指向长空!
“大梁万岁!”不知是谁带头喊起了告捷的宣言,城头的振武营将士们已经从修罗地狱般的惨状中脱离,齐声呐喊起来。
他们的眼中,隐约可见泪水。
……
心有余悸的蒙楚在百丈之外看着这座小小堡城,怎么也不敢相信就是这座不起眼的堡垒吞噬了他两个百人队的姓名,豪森,那个与自己有说有笑的百夫长,自己的妻弟,双目圆睁倒在地上,胸口被开了一个大洞……
“啊!”蒙楚发出了苍狼一般的哀嚎,他面目血红,攥着马刀的手爆出青筋,回头怒视着自己仅剩的八百骑兵,怒吼道,“我们的兄弟,就在城下躺着,连尸体都拼不全!”
身后的室韦人骑兵们个个怒目圆睁,对于已部落为单位组成千骑队的室韦人来说,一个千人队里便都是同一个部落走出的兄弟,每个骑兵之间往往都有深厚的情谊。
看到愤怒的部下,蒙楚又是一声咆哮,“冲进去,杀光梁狗!”
随着他最后一声落下,愤怒的室韦骑兵纵马而出,汇成一片灰色的风暴,席卷向如同一座孤岛的靖安堡。
……
“将军!鞑子上来了!”
陆琰飞快的禀道,他额头渗出些许汗水,却不是害怕,而是兴奋。
“传令。”云斌依旧站在城头,语意铿锵,“长弓,五十丈齐射!”
“诺!长弓五十丈齐射,放!”
“长弓下墙,弩手预备!”云斌有条不紊地下了第二道命令,一排身着黑色皮甲的弩手涌上城头,在垛口后蹲好待命,“平射三十,放!”
“砰”,“砰”,弩弦弹出的声音在城头连绵一片,精铁打造的箭头轻松的刺穿了室韦人的皮甲和血肉,百余名骑兵倒下,却激起了室韦人的凶性。
又是满天箭雨腾起,只是这次,是从城下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