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势浩荡的朝见过后,伴着夜空中的星星点点和大殿之上悠扬的宫乐声,宴会这才开始。
乾承殿里坐满了人,大梁最为富贵的一群男女此刻正汇集于此,谈笑风生。
左偏殿,一群年轻男女皆已找到自己的位次,恭敬站好等太子发话,太子只是没有出声,拉着云斌做到右首第一位,云斌又拉着申瑶坐到右首第二位,看到二人落座毕,太子这才笑着招了招手,示意站着的众人可以落座了。
“这位,便是名动天下的北境云帅!”
太子探身,拉着云斌的胳膊,笑着朗声道。
“太子殿下谬赞了。”
云斌仍然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也不在意太子拉住了自己,只是用空出来的右手举起酒杯抿了一口,微微摇了摇头,将精细的酒盏放回面前长案之上。
“不合口味?”申瑶坐在他身旁轻声问道。
云斌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想起了一个故人而已,没事的。”
“久闻云帅功绩天下皆知,万人敬仰,小子倒有一问,不知云帅可否解答一二?”
左首第五处,一个年轻男子从容站起大声发问,他先是满眼惊羡地看了一眼申瑶,这才将略带不屑的目光放在云斌身上。
云斌没有在意此人,他扫了一眼太子,太子微微摇了摇头,云斌便道:“你想问什么?”
“学生想问,”那青年脸上划过一丝阴冷,“云帅,难道不觉得愧疚吗?自己华服加身锦衣玉食,可曾想过那些战死沙场为国捐躯的将士们?”
偏殿里,寂静无声。
太子脸上写满了复杂的神色,眸光里反射出愤怒的火焰,他刚要开口,只听云斌开口淡淡道:“马革裹尸,为国捐躯,是军人天职,谈不上怨恨不怨恨的。至于你说我愧疚不愧疚,”云斌森寒的目光扫向那青年,“和你有什么关系。”
那青年笑道:“看来家父说的无错,北境战神也不过是个庸才而已,古人云,长怀慈悲仁义之心方可为君子,室韦野蛮,我大梁自当以仁义道德感化这化外蛮夷,某敢断言,若是这天下没了云帅这等武夫,我大梁的太平盛世便指日可待了。”
这话说完,大殿之内所有人都倍感讶异,连申瑶凤眸之中都带上了些许怒意,太子脸色早已黑沉,而云斌仍旧面无表情,可熟悉云斌的人若在此,定会知晓,云帅怒了。
“你说,你是为了天下苍生,欲以仁义道德感化无知蛮夷?”
“自然,此乃圣人所言,我大梁子弟自当奉为圭臬。”
“既然你这么心怀天下,我这就请太子殿下向陛下讨一道圣旨,”云斌嘴角绽开讥讽的弧度,“你是哪家公子?”
“家父鸿胪寺少卿闫旭,在下闫润之。”
“哦,我想闫先生当很乐意去我北境,以仁义礼智感化方外蛮夷吧?”
闫润之脸色陡然变了,“云帅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云斌身子微微前倾,眼神已经变的与毒蛇无异,“先生应该很乐意去边关一游,以圣人之仁义学说救我大梁于水火之中,靖边军无能,我大梁武夫无能,想必,就要靠先生这等风流人物了。”云斌冷笑道,“希望不说汉语的室韦人能听懂先生说的话,能克制住挥刀拉弓的手?”
闫润之身子开始颤抖,急急吼道:“你,你怎能如此!”
云斌只是冷笑,“怎么,闫先生难道不愿意为国效力吗?”他摇了摇头,“那太遗憾了,我大梁又失去了一个大好人才啊!”
太子脸色突然一滞,他明白云斌最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失去一个人才,这分明是……”他摇了摇头,伸手拉住云斌,呵斥道:“不知闫少爷如今官居何职?”
“在下,在下尚无官职在身……”
“哼,你不说孤也清楚得很,区区一个举人,陛下大宴群臣你等能来此只不过是沾了父辈的光罢了,云帅比尔等年轻,功勋早已至此,尤且自谦不语,尔等如何有如此豪胆,在这里大放厥词!”
闫润之神色惶恐两股战战,不知道如何回答。
“本王告诉你!”太子声色俱厉,“孤和齐王的恩恩怨怨还用不到你这种货色来添砖加瓦,告诉你主子,动云帅,问过我了吗!”
“太子,”萧喜的声音从殿门处传来,“陛下遣老奴来问殿下,何事如此喧哗。”
“小孩子之间吵闹而已,大监不必惊慌。”云斌开口淡淡道。
“这便好。”萧喜笑道,没有多问,继续道,“云帅,陛下有请,请您去正殿,有话要问您。”
太子眸色一凝,轻声道:“父皇没说过还有这么个流程,你自己当心。”
云斌点了点头,朝申瑶一努嘴,“照顾好我妹妹。”
太子点了点头,伸手虚请,云斌展演一笑,目光却扫向仍旧愣站着的闫润之。
“大监,烦请带路。”
“好说,好说!”
二人一路走着,穿过长廊,华丽的宫灯绽放出明亮的光芒,将夜空之下的宫殿照耀的灯火辉煌,片刻,二人便从左偏殿来到正殿之上。
萧喜走到殿门口便止步了,笑道:“云帅自己进去便可以了,这便不是老奴能去的地方了。”
“有劳大监了。”
萧喜伸手一请,云斌信步走进了大殿。
大殿里并没有想象中的宴会气氛,寂静异常,只有皇帝一人坐于台上自斟自饮。
“哦,来了?”皇帝显然是听到了传来的脚步声,笑着道,“坐。”
云斌躬身一礼,轻轻坐下,“陛下今日叫臣来,所为何事?”
“哦,呵呵,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趁着四下无人,问你一点事。”
“陛下请说。”
“刚才有人参了你一本,说你放火烧城大行屠戮,实在是灭绝人性不仁不义之举。”惠宗笑着道,“你知道是谁要参你?”
“鸿胪寺,闫少卿。”
“你怎么知道的?”
“适才,臣与太子殿下在左偏殿,闫少卿之子闫润之同样以此诘责臣,才有一番争执。”
“哦。”惠宗抬起头,笑道,“这也不算什么,毕竟为将者,须知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怎么能对敌人心慈手软呢,这件事,你做的对。”
云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只听惠宗又道:“这一将功成万骨枯,你来给朕讲讲,是个什么道理?”
“臣以为,为将而有大成就者,需在战场多杀敌,多掠地,这枯白万骨,应当是敌人的骨。”
“说的好,”惠宗道,直视着云斌的双眼,一字一顿道,“可有人告诉朕,说你在边关残杀友军,不放败军入城致使数千人惨死在城门之外,更重要的是,”惠宗伸手一点,“他们,是被三弓床弩射死的,我说的对吗?”惠宗笑吟吟地看着云斌,继续道,“室韦人可没有三弓床弩啊,武威侯,你,不想解释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