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琦到达张元彪大帐时,这边也在举行小型的会议,主要就是几个幕僚给张元彪宣读最新得来的邸报。
张元彪见到王天琦走过来,就招呼他坐下一起听。
“你过来有什么事吗?”张元彪一边听着读报,一边低声问道。
“刚从校场过来,那边处理十抽一的事,有些建议给大人说一声。”王天琦说。
“嗯。”张元彪说:“此事容后再议,你说的事我大概概知道,已经调了护民官从登州那边过来,这些民事上的事,你只要了解一些就行。”
上官这么说,王天琦也就坐下来跟着一起听。
这些邸报就是一种当时的抄送文书,由通政司主管发行,分送到各地县府抄录备份,大致就是全国的形势,本着一向报喜不报忧的官方属性,这上边的内容也多是各种各样的大胜利和大喜报,所以分析邸报隐藏的内容就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不然看到的都是一大堆的好事,到了农民军打下临清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因为邸报的内容庞杂,大部分的记录都是手抄而成,所以分散到各地的内容会多多少少有些影响,总之就是越是远离京师,其内容就会发生更大的变化,时效性也是越来越久远,所以张元彪拿到邸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安排手下的幕僚抄录上边的重要内容,去除那些没有营养的修饰与夸张描写,力求把最重要的部分拿出来单独分析。
“八月,京畿雨水大,道路泥泞,漕运物资囤积与通州与天津。”林风读道。
“最新的邸报居然是八月份的消息还在上边。”张元彪说:“你们没有去过北京城,那边的道路很差劲,一下雨就成了泽国,根本无法行进。”张元彪拿着炭笔一边写一边说:“这个消息标注在京畿地区的舆图上,你们要写个条陈,分析一下遇到这种事如何去治理,还有就是在修路的时候也要考虑大雨的影响,如何排水也要多思考,最少要保证咱们的马车在这样的天气维持最低的输送。”
几个幕僚都是点头应是,纷纷在本子上写下这些东西,准备带回去研究。
“八月,西北民乱被打败,总督洪承畴消灭叛军,一举荡平,西北地区已经稳定,叛军首领白广恩受降,被招降成了当地的官军。”林风读道。
几个幕僚都是喜形于色。
“这是咱们研究邸报之后第几次平定西北民乱?”张元彪问。
“这是第三次。”林风说:“前两次也说过。”
“看你们高兴的。”张元彪说道:“你们觉得这叛乱会结束吗?”
“大人,这洪承畴是个干事的人,以前在邸报上也见过这个人。”汤敏说:“这次又有招抚的叛军首领,官军在西北的声势更大了,这次应该能结束了吧。”
“西北的民乱根本是天灾人祸,天灾是不下雨,那边干旱没有收成,老百姓吃不上饭自然会铤而走险,否则只能被活活饿死,人祸那是赈灾不利,邸报上一直也没听到免税和赈灾的事,也没有听说过那边下雨了,反倒是围剿一次又一次成功,这就很可疑了。”张元彪说:“你们大部分人来自登州和莱州,也见过了那边的惨状,不管是官军还是叛军,只要一过境,老百姓就是个什么样的惨状想必也是有所耳闻,若是三天吃不上饭,什么道德文章和律法森森,都没有一个馒头来得实在,叛军在登州招募民壮,就是抬着一大筐馒头,这馒头发完了,队伍也就拉扯出来了。”
人人都不吭声了,张元彪又说道:“西北之乱不会就此完结,没有足够的粮食养活那边的人,叛乱就不会停下来,所以你们明日下午,就在一起扮演一下当地的官吏,寻找方法如何去解决当地的困局,而且还要加入上官的催税和路过军队的催粮,想想就会很有压力的。”
这样的模拟大多是张元彪临时布置下去的,一边听邸报一边布置下去,让这些幕僚们自己去推演。时间不多,然后总结出来一个文书递上来给张元彪看,基本上批示完了之后,这些幕僚就会总结出来一个应对方法存放起来,不管是幼稚可笑还是有效,这些文件最后要拿给明帝国的老练官僚去看看实用性,再把负责编撰的人喊到一起总结最后的应对方案。
当然,现在没有明帝国的老练官僚在东明港,现在就等着带回临清后拿给胥吏世家的钱良看看,这个老家伙在基层干了一辈子,对于上官的政策很有应对的技巧,他觉得行的事多半都能办,他若是觉得不可操作,就会和大多数的基层官吏一般从中取巧,一个事就能办出多种花样,当真是“官字两个口”。
就比如第一条的修路和挖掘排水沟,简单的几个字后边就有很多的问题,征募民夫的所来是否给工钱,征募服劳役的百姓供给吃食的怎么解决,修建工程的监督和验收,如何从工程款捞钱,各个衙门的分润···
这些问题不去考虑根本就寸步难行,优秀的帝国官僚就是裱糊匠,不仅要把工作干了还要让底下的人有好处可拿,处理完了还要在预算之内少花钱把活干好,赢得上官的欢心换取晋升的机会。
明朝的袁宏道在书信中就说:弟作令(县令)备极丑态,不可名状。大约遇上官则奴,候过客则妓,治钱谷则仓老人,谕百姓则保山婆(媒婆)。一日之间,百暖百寒,乍阴乍阳,人间恶趣,令(县令)一身尝尽矣。苦哉!毒哉!
这句话里边说的就很到位,见了上官百般讨好宛如奴仆,这些人掌握自己的官途。
路过自己县里的官僚们要向妓女一样的陪着,因为大家都是当官的,谁知道哪天谁会富贵?自然要好好的对待。
遇到钱粮上的事,就像一个悲催的仓老人,向下逼要税赋,向上还要百般完成征税任务,夹在中间苦不堪言。
而教育百姓则是像个媒婆一样,满嘴的跑火车诓骗他们,不然老百姓如何安心种地交税?
所以袁宏道就觉得当官很难受,很不爽,这篇书信也是备受人引用,只是权力这玩意太具诱惑力,多少人为了当个县令费尽手段,他袁宏道觉得苦恼的事,到处都是能捞钱的法门,不知道多少人甘之如饴想要去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