嫦娥知道年轻人玩闹起来她留在这里自然叫他们不自在,便借口找槿娘说话先走了。走之前不忘嘱咐道:
“那梅子酒虽说清淡,也不可贪杯。这一小壶便是最多了,你若不听我的话贪杯多饮,从此后便叫你再闻不到酒味。”
风清搂着嫦娥脖子撒娇道:
“好好好,全听娘的,清儿绝不敢违逆。”
这边篝火刚刚拢起,少鸿也到了。容真瞪着他冷冷道:
“又来做什么?还要耍诡计拆散别人家庭吗?”
少鸿也不恼,只对风清道:
“其华从未曾离开我在外住过,我担心她夜里哭闹,所以来看看。”
其华玩了一天,正困倦得要闹觉,见了少鸿马上张开怀抱扑过去勾着他的脖子道:
“爹!其华困了,爹抱着我睡觉。”
少鸿抱着其华,向伯陵微微欠身。伯陵伸手示意他在身边坐下,少鸿便就势挨着伯陵坐了。”
不多时,其华睡着了,槿娘走过来欲伸手接过去,便说道:
“我将其华安置在屋中床上好好睡吧,山里风大,这样睡着更易着凉的。”
少鸿摆摆手,起身亲送其华至屋内安顿好方才出来重新坐了。
众人见了,无不为他对其华的细心呵护动容。
伯陵给他满了一杯酒,略微举了举杯,也没说什么,自顾先喝了。少鸿也举杯一饮而尽。容真见他二人这样倒是十分纳罕,只盯着风清满脸不解。风清似乎全不见这些,只聚精会神在那火上的鸭子身上。容真向风清问道:
“罔极州有一个叫弥远的老道你可见过?”
“见过。”
“听闻他有面镜子叫做一见喜,可探照人心分辨心中纠结之事,你一定也见过了?”
“嗯。”
“那你照了吗?”
风清略顿了一下,她一向不喜撒谎,抬头道:
“照了。”
容真来了精神,挺直了身子,伸手问道:
“那你在那镜中究竟见到了谁?是他,还是他?”
空气凝滞了。风清双手捧着酒杯,放在鼻子上嗅了嗅,浅笑道:
“不告诉你。”
容真极尽失落,转身向他们二人道:
“看到了吧!这个女人虽然长得美,心眼儿却坏得很。你们啊,都被她勾了魂魄还不自知呢。要我说,你们俩就此丢开手去各自回家,将这个依仗自己美貌却被惯坏了的人晾在这里,看她还嚣张不嚣张?”
原希忙拦了她道:
“才喝了几杯就说醉话?”
伯陵却笑道:
“容真说的倒有几分道理。不过我已与她行过结发合卺之礼,即便是天底下最坏心眼的女人,也只好认了。”
少鸿鼻子哼了一声道:
“你那桩婚事风清母亲都不承认,没什么可拿来说嘴的。风清不过可怜你,她心里爱谁你不会不知道,倒是你让她陷入两难之境。你若肯主动退出,事情就简单了。”
容真摇头道:
“得!算我白说。”
风清仍旧默不作声,只静静地看着那跃动着的赤红的篝火。
两个说完幼稚气话的人也沉默了,闷酒倒是一杯接着一杯下肚。容真和原希一路风尘,借着酒力靠在一处打着盹儿。风清起身唤醒二人将他们安置在厢房睡去,又至西屋看了看其华,槿娘和嫦娥正在灯下夜话,其华玩累了,在床上早已睡得香甜。风清转身回来,远远见了二人的背影,想起那日在罔极州镜中所见,那时本以为可以做出决断,不料想此时此境,情形却又是一番大不同。容真刚才的话,虽是玩笑,却说得很对。风清憎恶这样的自己,摇摆不定,左顾右盼,实在心坏得很。想到这,她理了理呼吸,定了定心,抬脚朝那火焰迈步而去。
“少鸿!”
风清在背后唤道。
少鸿听见风清的声音,他不敢回头,心内忐忑,只觉得那是对自己出局的宣判。
伯陵心里咯噔一下,他想,是了,早早晚晚要面对这样的时刻,她终究要做出选择。她终究还是要选他。
风清说道:
“少鸿,我……”
“清儿!”
三人同时回头,嫦娥不知何时立于他们身后,正开口呼唤风清。
“娘?”
“今日晚了,都散了吧。”
“娘,您先稍等,清儿马上回去。”
“你回屋去。”
风清见嫦娥脸色端肃,自是不敢违拗,各自看了他们一眼便转身回屋了。她知道母亲一定要对他们说要紧的话,本想躲在树后偷听,不想这招也只能对付对付玉钦,嫦娥头都不需回,只说道:
“回屋。”
嫦娥款款行至他二人面前,略带微微笑意说道:
“少鸿,你酒量远不似修为,今日眼看着将醉,你且先回去,其华就在这里睡下了。改日我再找你详谈。”
少鸿便起身点头告辞离去。
嫦娥屈身坐在风清原来的位置,破天荒地向伯陵露出好脸色,说道:
“我从不曾想过,那个令天地变色的妖王伯陵,竟然会做我女儿的丈夫。我虽未曾见过你,但也听闻了许多你的故事,那时我丈夫在北方对付九婴,倒是不曾与你交手。”
伯陵点头道:
“命运眷顾,否则……”
“否则,清儿的杀父仇人便是你了?不得不承认,运数这东西有时候真令人敬畏。”
“仙子,我,对风清是真心的。还请您不要对我存着偏见。”
“你的真心我已见了,我信那真心。否则妖王伯陵不会坐在这里与众人安安静静地饮酒畅谈。你并非等闲,索性我便说上几句逆耳忠言。至于听与不听,你自己掂量。”
“好。”
“你可知你与清儿之间最大的障碍是什么?她与你共同生活百余年,再冷的心也该被捂热了几分。此时她之所以徘徊左右无法决断,正是因为她对你并非无情。”
“这个,我也是知道的。”
“你只知道你们之间隔着一个少鸿,可你又是否知道她为何放不下少鸿?你且仔细想一想,清儿与少鸿之间又隔着什么?若是父兄之仇,清儿并未经历那一切,所以不过是冲动一时的恨海难填。经过这近千年的时间涤荡,如今连我都能看淡,更何况他们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