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元宵,姚娘子在后院女眷的瞩目下,跟着老爷子离开了沈家。青君看着门外的小轿子,悄声询问娘亲,“他们这是要一路坐轿子回邗江吗?”
青君笑女儿的天真,“轿子可能是要抬他们去和商行的人回合。”
青君不理解,老爷子看不上商贾,为什么要和商行的人一起去邗江。跟在芸娘后面回了小院,发现芸娘又开始为父亲收拾箱笼,打听之下才知道,祖父在过年期间为父亲另谋了一份差事,松江府的文书。
文书这个工作是爹爹的老本行,不知道经过这半年的磨砺,他在写字的时候能不能琢磨文字不方便说明白的事情。不和爹娘一个房间,也意味着青君失去了第一手信息。
考虑到固执的娘亲是个不断给人“惊喜”的狠角色,青君觉得,现在她需要去找奶奶谈谈心。到了松鹤堂,老太太为老太爷的离开而开心不已,正拉着陈妈妈打听外面的新鲜事。
青君进来之后,老太太很高兴,招了孙女来到榻前,又让小丫鬟给青君净手。青君捧着一碟子蜜枣,和老太太一起听陈妈妈讲七零八碎的新鲜事。无非就是,隔壁的王元小公子,已经开始相看了香烛店老板家的小姑娘什么之类的。
青君发现老太太一点也没有为失去姚娘子而难过,只好跟祖母讲,开春之后逢生容易咳嗽,为了让娘减轻压力,她想搬过来跟祖母一起住一段时间。
老太太现在挺稀罕这小孙女,当然愿意,就是不知道小孩子睡觉动静大不大,会不会太闹腾。
青君连忙表示,“我睡觉可乖可乖了,不打呼噜,也不说梦话。”
老太太也就是逗一下她,她的房间空得很,就是可能要委屈孩子睡榻,不知道会不会不习惯。
青君乖巧的表示,没有问题,她的小床跟这个榻大小没多大差别。
老太太这下真心的欢迎青君前来搭伙。
青君看到了成功的希望,就撒娇希望老太太以自己的名义告知芸娘。芸娘不能违背婆婆的意见,而她躲在这里,芸娘也没有办法撇断她的小脚丫子。
晚上沈复夫妻来上房文安的时候,老太太就讲,府里一下子走了太多人,她觉得冷清,想让青君陪她住上一段时间。按照青君的嘱咐,她交待儿子儿媳将孙女的衣服和用品收拾了弄来。
芸娘收拾了青君的衣服、书籍和绘画材料,让沈飞抱来了上房。
当天晚上,青君就教老太太认识了沈、陈、王这三个字。府里的灯笼和物件上都写着沈字,老太太这些年也不知道在哪些地方看了陈字,这三个字她花了半个时辰也学会了。青君对奶奶一顿好夸,又画了一只简笔的老虎,让奶奶在老虎额头上补个“王”字。这有趣的学习体验让老太太十分开心,也为自己的天赋和能力终于被人肯定而开心。
沈复要去松江报到的时候,逢生问姐姐,“为什么爹爹不能带着我们一起上任呢?”
青君无法作答。根据爹爹书中的描述,他和祖父都有同僚携带家眷一同上任。为什么我们家不行呢?
青君带着这个疑问去打扰正忙着学字的奶奶。“祖母,为什么爹爹不能带着娘亲和弟弟一起上任呢?”
老太太肯定是不需要儿媳留下来孝顺照顾她的,“青君不想去吗?”
“青君想留下来和祖母一起玩。”是的,祖母是个很有趣的人,比起爹娘,她更希望能和祖母待在一起。
问过逢生的意见之后,老太太找来沈复,让他带着妻子儿子一起上任。至于孙女,就代替芸娘留下来尽孝。
夫妻两人听了之后眼眶含泪,双手颤抖,无比真挚地谢过他们的母亲,赶紧回去收拾行李了。
青君牵着逢生躲到屋檐外面说悄悄话,无非就是嘱咐弟弟一定要暗中观察爹娘,有什么紧要事情一定要写信回来。毕竟这个时候,一两银子能买150斤大米,而娘亲却能用二两银子雇个馄饨挑子在秋游的时候热饭菜。这样两个没有什么收入的人,能随手撒钱,能不顾后果给认不认识的人做借贷担保,不多让人操心都不行。
等知州夫妇让人来沈家下帖子的时候,沈复夫妻二人已经离开苏州。倒是小姑娘还留在沈家。原本夫妻两人的方案有两个,一个是,招募沈复来当差,二是以刺绣交流的名义召见芸娘,现在都已经没有办法实施。
而陈老太太有了红楼梦这本习字教材,开启了识字的大门,当然也不怎么关心外面是怎么样了。想喝外面的果汁、甜甜圈了,直接让府里的下人跑出去买回来,想看新鲜和热闹,让陈妈妈公务出差出门溜达一圈回来分享就成。
当一个留守儿童苦闷吗?
目前来讲,青君不觉得苦闷,而且十分惬意。而这一切源于这个家里真正的当家人是祖父而不是堂叔。为了让这样快活的日子能够长久,青君也积极地查看家中铺满灰尘的各种书籍,例如《黄帝内经》什么的。她和奶奶共同学习以后,都能在写给爷爷的信中提到一些养生小常识。而祖孙两个亲自握笔写的信件,虽然字迹不怎么样,足够让沈老爷子心中高兴的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次陪在旁边的是青君,陈妈妈等人也没有在耳根子软绵的陈老太太面前讲姚娘子的不是,没有人为老陈氏抱不平,老陈氏也对这样惬意的分居生活非常满足,自然也不会哭鼻子抹眼泪地为姚娘子闹腾。
这个家中唯二在认真宅斗的人是谁?青君心中有数。他们想要的无非就是钱,但是,藏翠楼这个小院子上下里外他们都没翻出来,爷爷现在还健康在世,他们估计还要布局谋划这些房子田宅。要让贪钱的人无暇顾及,顾及只能用更多的钱去诱惑了。
犹豫了两天,青君最终拿着《棉花》的最新版本去找小堂弟靖哥儿。
“哇,如果海上的小岛全是鸟粪,那可真的全是银子了。”这道理靖哥儿懂。听他爹娘说,城里收夜香的人家都比他们沈家银钱多。
青君感叹,“是啊,粪是臭的,可是银子香啊!”
靖哥可惜,“我们知道这些,却不知道鸟粪岛都在哪里,只恨这个画画的,为什么不把位置画出来。”
宁是个人才,这么小就知道勤劳致富了。“也许海上很多这样的小岛呢,追着海鸟多走走就能找到也说不定。”青君启发道。听到外面轻微的脚步声,她又接着说,“听我爹爹讲,年前他去崇明岛做随行文书,那岛上的孙大户有地有人手还有船只,要是能去找了他一起出海,肯定能弄回来很多鸟粪。”
靖哥儿觉得姐姐有点缺心眼,“他有那些不能自个人单独做,干什么要和别人合作?”
青君乐了,这孩子有点东西啊,“可是,那个孙大户他不知道这个消息啊。出行需要物资,带去的人可能还会耽误春耕,能有人共担风险,他肯定愿意的。”
外面的人不知道是谁,但是能停下来听他们讲话,说明这个还是吸引他的。青君说完这些,又和靖哥儿讨论后面冒着黑烟的蒸汽纺织机器和工厂里工作的男女工人和童工。
与他们一样,不少看了连环画的大人也看到了鸟粪的消息,听到这些能够肥田、十分值钱之类的也毫不犹豫的相信了。相信的人里,自然也有知州夫人和俞大当家。拖春运的福,看过这套连环画的氏族豪门也有不少。大家此时,有的人在等待像汪直一样的大海盗横空出世为他们谋求这笔财富,也有人在计划购买船只出航寻找这笔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