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在下雨,雨水掉在地上溅起泥泞,今天实在是不宜出门。
我走进书房,准备写作,天气晴好的时候我会阅读,而下雨且电闪雷鸣的天气会让我心情不佳,让我情绪化,让我想到小时候在雨里玩被家人硬拉回家的不快。
但毋庸置疑,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情绪,适合我写作。
我从抽屉里翻出一沓纸,在笔筒里找到我平常用的笔,准备投入写作中。
……
我放下笔大概是下午三点,我躺在座椅上,看着天花板,心里有一种情绪宣泄过后的痛快,我趴在书桌上眯了一会,半小时后下楼。
秋生应该还在咖啡厅,我走进健身房,在跑步机上边跑边想,秋生中午应该是回来过的,但她总是把动过的东西收拾得干干净净,不留痕迹。
我跑了一个小时后回房间洗了个澡,然后睡觉。
大概晚上七点,秋生回来了。
我从沙发上坐起来,拥抱她。
我说:“秋生,别怕,有我在,我会在这里陪着你的。”
事实上我并不知道秋生在外面经历了什么,但是她今天进门没有像以往一样冲我笑,看上去像一个饱经风霜的妇人,而我所能想到的唯一安抚她的方式,就是拥抱她,让她感到安全。
“思嘉,”秋生松开我说,“有时候我会觉得,你是另一个我。”
“我们很像。”
“是的,但你远比我成功,”她开始微笑,“你比我冷静、决绝。”
“秋生,或许我们之间只有一样东西是相似的,而这样东西使我们看上去多么相似。”
我走去厨房,在酒架上找出一瓶威士忌,倒进两个高脚杯,往里面加了点薄荷。
我透过厨房的窗户,看见外面还在下雨,我端起两杯酒,朝秋生走过去。
“秋生,”我递给她一杯,“喝完这一杯,就去洗个澡,好不好?”
“好。”
……
对于秋生的性格,我摸透了一点,她的心里住着一个小孩子,需要被爱被保护。
……
她洗完澡出来,将脏衣服一件一件放进洗衣机,然后走过来对我说:“思嘉,我想去投影室。”
“看电影?”
“不,跟你聊天。”
“好。”
她跟在我身后,我走到投影室门口推开门,让她先进去,然后随手关上门。
她坐在弧形沙发上,对我微笑。
“秋生。”我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她的眼睛,那是一双纯黑的眼睛,不含杂质,没有因为世事变迁而褪色。
“你的童年快乐吗?”我接着说。
“平平淡淡,”她回,后来像是又想到了什么,补充说,“现在看起来平平淡淡,以前的话,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猜你的父母经常吵架,在他们以为你已经熟睡的深夜。”
“对,后来他们索性分开了。”
“那时候你多大?”
“十四岁未满。”
“你恨他们吗?”
“恨,有时候我简直恨透他们了,恨他们把我生下来,但有时候我又对他们心存感激,倘若他们没有把我生下来,我就看不到这个世界了。”
我没有接话,我在等着她接着说下去。
“思嘉,我想我不爱他们,我爱不起来。”
“秋生,这不是你的问题,”我看着她的眼睛,又一遍告诉她,“这不是你的问题秋生,你是个好女孩。”
她那双纯黑的带着一丝迷茫的眼睛里塞满了眼泪。
“秋生,”我递给她一张纸,“别哭。”
“我今天从咖啡厅回来,看见一个小女孩骑在他爸爸的肩头,她的声音好软,她说,爸爸要永远保护我,那位爸爸很爽快地回了一句,那是。”
“你想爸爸了吗?”
“对,我好想他,但是我又恨他,恨到了骨子里,他是一个自私鬼,他只爱自己,思嘉,我讨厌每一个说爱我却没有保护好我的男人。”
……
我点了外卖,今天我们谁也无心做饭。
外卖在天黑得差不多的时候到了,我叫秋生过来吃饭,一开始没有人说话,直到秋生开口说:“思嘉,你知道吗?我是一个很爱占有的人,我喜欢一样东西就想占为己有,不想跟别人分享,我几岁的时候在家里的相册簿里翻到一张爸爸和一个我不认识的小女孩的合照,我当时难过了好久。”
“这让你感到不安,对吗?”
“对,可是后来,我第一次听见我继母跟她前夫的女儿冲着我的爸爸叫爸爸的时候,我像是吞进了一根针。”
“你有跟你爸爸提到过吗?”
“没有,我天生敏感又张扬,但是在爸爸面前,我总是保持着懂事又沉稳的样子,这是他所喜欢的样子,而每当那个女孩叫他爸爸的时候,他总是开心又得意的应着,像是如获至宝,我怎么能,又怎么敢。”
“秋生,”我重新看着她的眼睛,说,“我知道你的许多焦虑都是因为不安和不确定,我知道你的压抑,知道你的纯粹,你的坚定,也同样知道你的大气与傲骨,我很喜欢你,你是一个好孩子,我接受你的桀骜,也倾听你的委屈,秋生,你先看着我,好不好?”
秋生终于抬起头与我对视,我瞥见她的手在发抖。
我微笑,伸手握住她的手,说:“佟秋生,现在开始,天晴了。”
……
我活了20多年,家境优渥,亲戚和睦,学业顺畅,没有遇到过什么大坎,没有被生活冷眼相待,这20多个年头,我享受着老天的优待,不紧不慢地生活,而在这20余年,我最感谢的,是老天让我遇见了秋生,那是另一个我,与我站在对立面,我们在不同的环境中成长,却有着同样的气质。
我在心里告诉自己,我一定要保护好秋生,保护好她的单纯,她的浓烈,保护好她心里的那个小孩,保护好她的梦。
我走进书房,将笔记本电脑打开,在我繁杂的创作草稿中新建一个文件夹,重命名为“《秋生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