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妇默然,转身往店里走,吕娥也跟在后面,进了前院,把马拴在最里面,随后走到店里,金羽鸟慢慢的飞在她的身后;一进店门,便看见一具倒在柜台边的死尸,披头散发,胸口插着一把匕首,鲜血流了一地,金羽鸟似乎是被血腥味吸引,失了常态,猛的往死尸身上撞去,利嘴不停地在死尸身上啄来啄去,少妇急的大叫一声,扑过去要捉金羽鸟,它噗通挥了几下翅膀闪到空中,作势还要往死尸身上飞,吕娥眉头一皱,开口道:“不可造次。”,伸手在店门口的屋檐下指了一指,那鸟拼命的扑腾翅膀想要往前飞,却被一股无形之力给吸住慢慢往后退,最后停在吕娥指点的方位停住,任它怎么振翅,也只是原地打转,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墙困住了它。
吕娥不知金羽鸟为何突然失态,但那个少妇痛哭流涕的抱着死尸喊道:“世道无良,连畜生也会作恶了,这世上哪还有指望;我夫,你死的岂不是太冤枉了,我们还不及生下一儿半女,你怎么对得起你的高堂,更没有后人帮你申冤报仇了……”
看着她伤心断肠,吕娥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过了一会掌柜和店小二听见哭声,小心的从后堂走了过来,躲在门口看见盗匪已经走了,才敢现身走出来;吕娥看见掌柜,连忙道:“我要住店,还有帮她这边料理一下……”吕娥指着扑在死尸身上痛哭的少妇,拿出了一锭银子,掌柜的接过银子,问道:“那些盗匪呢?”
吕娥挥了挥手:“已经走了,帮我们准备点吃的。”
掌柜的擦了擦头上的汗,点了点头,让小二带吕娥去楼上的客房,自己蹲下来劝解少妇,吕娥临走之时看了一眼少妇道:“安顿好了就来我的房间,无论如何我会保你今日周全。”少妇仍是痛哭,也无回应,她轻叹一声上楼去了。
吕娥在房内吃过晚饭,坐在灯下看书,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听见有人敲门,开了门看见少妇低头不语的站在门口,她轻声道:“进来吧。”,随后坐回桌边继续看书。
少妇站在门口踌躇了片刻,才走进来,脸上还挂着泪痕,转头看见吕娥读的书,讶道:“《参同契》却不是俗家的书吧?你为将军,怎么不看兵法,却看起道家的书来了?”
吕娥回头看了她一眼道:“你能识字?不错,这是道家的书,兵法和道术都能治世,并无分别。”
“原来你还是道门中的人,难怪刚才会用法术,修道之人心怀善念,所以你没杀那些盗匪。”
吕娥放下手中书道:“你还在怪我刚才没有杀了他们替你丈夫报仇?”
少妇摇头道:“我想明白了,人死不能复生,你既救了我,我不该奢望太多,现在只想能安全度过今夜,明天把我夫君的尸体运回故土,让他落叶归根。”
吕娥听她如此说,这才轻舒额眉,坦然道:“你放心吧,今晚你就在床上安睡,我秉烛夜读,定然保你无恙。”
少妇看了油灯一眼,欠身道:“谢谢将军,既要夜读,我去帮你添些灯油吧。”说完不等吕娥开口,轻步又走了出去,不一会拿了一小盏灯油倒进了油灯里。
忙完后,少妇独自上床歇息,吕娥正襟危坐,在灯下看书,通宵夜读对她而言是常有之事,并无疲困,但今晚不知为何,看了没多久,吕娥就觉得困乏难挡,眼前的灯光似乎越来越暗,到最后竟变得像萤火之光一样微弱,自己也是双眼朦胧,恍惚迷茫。
就在她昏沉欲睡之际,耳边听见有人悠扬念道:“寻常百种花齐发,偏摘梨花与白人;今日江头两三树,可怜和叶度残春。”
微微睁眼,竟看见艳阳高照、风木扬春,自己身在一个广阔无垠的湖边,面前是一条小路,路尽头盖着一所凉亭,有人一袭白衣坐在凉亭下正观湖赏景,那个修雅背影让吕娥心中一动,不由自主的缓步往前走去。
待吕娥走近时,其人回头一笑道:“你来了。”
吕娥诧异万分,急忙走到其面前,一脸讶然道:“名扬师兄?这是哪里,你怎么会在这?我又怎么会来到此地?”
坐在地上的名扬长发飘逸、面容修美;微微一笑便似皎月当空般洁雅浩渺,又如春风拂面般暖人心怀。
“是我请你来的,你看这里碧波万里,柳絮飘春;若只我孤身独赏,只能徒增寂寥。”
吕娥站在亭下回头一望,只见一望无垠的湖面波光粼粼、涟漪跌宕,极目远望,美景春光尽收眼底,确能让人拂却尘杂、心旷神怡。
吕娥只看了一眼便即转身,名扬在身前矮桌上拿起一个空杯,斟满后往前递道:“意兴不常有,得之需浮白,这杯请你的!”
吕娥有些为难道:“名扬师兄,我从不喝酒。”
名扬朗声一笑道:“还是这样固执己见啊!这杯是茶水,我怎么会不知道你不喝酒。”
吕娥也付之一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后,吕娥凝视着名扬想了想道:“名扬师兄,你为何突然不辞而别?”
“我…我只是想静一静。吕娥,你有没有想过此生应该怎样度过?”
听此一问,吕娥脸上一愣,稍有迟疑道:“我在婴儿时就被人丢弃山野,师父说当时我身边只有一根方天戟,被他捡到并养大都是天命,我是武灵圣体,此生当忠君护主,以国为重,以天下为重。”
名扬神情一转,变得俊冷道:“天命!多少人毁在这两个字之上,你和师父也是如此……能做什么不代表就要做什么,古往今来,多少帝王身为天子本应平定天下、守护万民,最后却只顾自己奢靡淫乐、祸国殃民?多少朝臣本应忠君爱民、劝谏纳贤,最后变得欺上媚下、卖国求荣?更有多少能人异士本应为国出谋划策、不畏艰险,最后却只图安勉享逸、全身而退的了此残生?”
凝思良久,吕娥缓缓道:“纵使如此,义之所在,也不得不行!此生蒙师父养育之恩,我只有尊其思命,全身而报了。”
名扬微微轻叹,点了点头道:“这是你的道,可是我还没找到我的道,所以虽然钦慕,却始终不能亲近,这枚玉环,我一直想送给你,不管将来我们是二道合一还是背道而驰,我都希望你能收下。”
吕娥看着他手里的玉环不明其意,名扬微微皱眉道:“我送你的那本《莺莺传》你没有看?”
吕娥摇了摇头,眼神游离道:“儿女情长,不宜多看!”
名扬笑道:“看来我们的道相差甚远啊!《莺莺传》上所说:玉取其坚润不渝,环取其终始不绝,所以我想以玉环相赠。”
吕娥盯着他手里的玉环,原本清毅的脸慢慢笼上了一丝绯红,那是在她脸上绝难看到的神情,俊挺的身姿微微有些触动,似是想去拿那枚玉环,又难以面对自己,几番纠结后,看着名扬眼带爱慕的姿容,心中那股未言之情终于再难自禁,手慢慢伸出,竟发现拿不到那枚玉环。
明明玉环就在眼前,却像水中倒影般虚空,吕娥诧异之时,只见名扬嘴角浮现一丝诡异的笑容,她连喊两声却毫无回应,四周忽然慢慢变黑,转眼已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耳边只听见几声凄厉的鸟叫,她猛的睁开眼才知刚才只是一场梦,自己仍坐在桌边,但房间的灯已经不知何时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