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吕娥写好信件走出了内堂,看见几个人往来不停的抬走死尸,已经处理一大半了,县官正站在门口,见她出来,慌忙行礼,吕娥把写好的书信交给他,县官连声道谢,她抬头一看,见浊子炎拎了半桶水到拴在院子门口的挟翼乌鬃面前,那乌鬃马低头到桶里,一刻都没抬头,直到喝光了桶里的水;她甚是好奇,走到浊子炎和乌鬃马的身边摸了摸马道:“我让他们好好照看你,你渴成这样,难道他们不曾给你水喝?”
“这些人既然想害你,自然也不会放过你的马了,他们一定是白天在给它喝的水里下了药,而且是当着它面下的,所以它一口都没喝,那些人以为这匹马只是个畜牲,哪里知道它比我还贼!我看快成精了。说起来我就有气,上次把我从坟里逼出来,害的我现在人不人,妖不妖的……”
那乌鬃马听见他的话抬起头,用侧眼看着他,他斜眼瞟了一下道:“看什么看,我说的不对吗?”
吕娥轻笑道:“浊兄弟,此次你虽逢大难,但现在也脱胎换骨,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啊!不过,你怎么知道它口渴了?”
浊子炎想了想道:“他刚才叫了几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听出来了它有这个意思。”
“一定是你服用了妖的丹元,所以能与鸟兽相通;如今你已不同于常人,今后又有何打算?”
说到打算,浊子炎睁着眼想了想道:“我倒没什么打算,我只想知道我以后算是人还是个妖。”
“你当然是人,而且还是个身怀异灵的人,只要你心怀正道,以后勤加修炼,修为必定不浅;若你愿意去崇皇道场,我已经帮你写好了举荐信,他们见信就会收留你,并教你修行道法。”
浊子炎惊讶道:“让我出家做道士?我媳妇还没娶,以后浊家岂不是绝后了?我不去!”
吕娥连忙解释道:“崇皇道场并非真正的道家门派,里面的人也不是道士。道门中人主张神形双修,抛弃七情六欲,断绝宗族至亲,一心清修,到最后至无界无我之态,再到天人合一后,羽化登仙。我师父曾说过,修仙得道,成就的只是个人小道;悲悯苍生,替天行道才是真正的大道,所以我们崇皇道场的人只学降魔捉妖的道法,不学清心寡欲的道义,也不用守道教的戒律。”
吕娥说完后见浊子炎还是犹豫不决,从腰中拿出了一封信和二十两银子,焦急道:“前方军情紧急,我要快马加鞭连夜启程,再不能耽搁片刻,你带着这封信和盘缠去往云落山,进了崇皇道场把信交给之一师兄,他自有安排,此去路途遥远,你一切小心。”
话音未落,吕娥走过去解开乌鬃马的缰绳,牵着马走出衙门,浊子炎心事重重的跟了出来,吕娥翻身上马,动作飒爽利落,坐在马上威风凛凛;临行前对浊子炎道:“希望你也尽快启程,你身上的妖灵,虽然暂时无恙,但若不修习道法调和平复,有朝一日与你的真灵冲撞,那时你会痛不欲生;等我得胜归来,我会去崇皇道场见你。今日先在此暂别了。”
吕娥说完,想起当日老者的话,心中满是忧愁;眼下外有番镇作乱,国根不稳;内有朝中奸臣得势,中伤诋毁崇皇道场一脉;再加上原本授掌门之位的名扬不知为何出走在外,不愿继任掌门,真是前途多舛。至于浊子炎是不是将来的那根救命稻草,实在难以预料;她意味深长的看了浊子炎一眼,刚要扬鞭启程,浊子炎一把拉住了她的缰绳道:“慢着,你打算就这样走?”
吕娥不解道:“浊兄弟还有事情要说?”
“你的行踪都已经被暴露了,前面肯定还有埋伏在等着你,你要想安全的到你要去的地方,要想点办法才行。”
吕娥经他一说,恍然大悟;回想护送阴兵之事,隐蔽非常,除了师父和黎干大人,再未告诉别人,也不知那些乱臣贼子如何得知消息,但眼下已经行踪暴露,确实不可再这样贸然独行了。
“不知浊兄弟有何计策?”
“办法倒是有好几个,我都说出来,想用哪个你就自己看了;第一个,既然你的行踪已经暴露,那就干脆别隐瞒了,去到最近的都护府,调集大军护送你。第二个就是依然是你独自护送,但要乔装改扮一番,避开官道,从小路走;再找几个跟你身形相似的人穿着跟你身上一样的衣服,骑着相似的马来假扮你,让他们分批在官道上大张旗鼓的赶路,好转移视线。第三个便是你还是现在的样子照原先路程独自一人赶路,私下里秘密把要护送的东西交给一个你信的过的人从小路护送。”
吕娥听完之后,暗暗赞赏浊子炎的聪明机智,这几个计策虽各有利弊,但确实都是可行之法,她刚要开口,浊子炎看着她笑了笑道:“我知道你一定会选第三个。”吕娥大为惊诧道:“浊兄弟,你是怎么猜到我心中所想的?”
“这世上贪财的只看中钱财,好色的只看中貌美,而你这种天天把苍生大道挂在嘴上的肯定是处处想着别人了。我说的三个办法里,第一个最安全,但耗时耗力,你不会选;第二个最稳妥迅疾,是我倾向的一个办法,唯一的问题就是那几个假扮你的人会有危险,你于心不忍;第三个办法只要你能找到一个心腹,也能安全的把东西送到,只是你独自一人上路去转移视线,会很危险。”
吕娥点头道:“浊兄弟猜得不错,离这不远处的折光坡驻扎着一队护城营,里面的人曾经是我的部下,有几个也算是我心腹之人,我准备去那里转托护送之任!浊兄弟谋略过人,此次若然功成,需记你一大功。”
浊子炎从小混迹市井,也常常跟着众人听书看戏,每每听到那些忠勇之士视死如归总是不屑一笑,连自己烂命一条,吃了上顿没下顿,都怕死怕的要命,更何况那些荣华富贵,锦衣玉食的人;说书人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一条命就没了,真正事到临头,才知道不怕死有多难;所以他从不相信这世上真的有像吕娥这样为救苍生不顾自己的人,但如今亲眼所见,心里既敬仰,又悲怜;情从中来,不由的摸了摸乌鬃马,对吕娥道:“你比我大,而且我们共同历经过生死,我当你是我姐姐也不为过;这世上那么多能人,为什么你一个女的要征战沙场呢?有那么多能替代你的人,不如把你的位子让给别人,你就安安心心的过普通人的日子也挺好的。”
吕娥抬头望了望天道:“我从小被师父收养,师父说我是武灵圣体、天降之才,当为国用;既然天命已定,我便遵天道而行,况且天下纷乱,国本盈虚;人人都该为国效力,我又怎么能以性别之分推诿隐让,置身事外呢?”
浊子炎神情萧索,本还有话说,想了想,终究只开口道:“那我祝将军姐姐一路平安,早日完成任务。”
吕娥莞尔一笑,俊美无双,点头道:“你也多多保重,等我们下次再见,你我应该就是同门了。今天暂且别过,后会有期!”
吕娥说完便策马扬蹄,飞奔而去,浊子炎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喃喃道:“将军姐姐,我听说书的故事里没几个忠臣是有好报的,但愿你能逢凶化吉,平安归来,若他日我们真的成了同门,我一定会尽力护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