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颖跟路炳观报备修改稿,路炳观很疲惫,向后仰靠椅背,闭着眼揉着太阳穴:“我不看了,你读给我听。”
虞颖慢慢念了几条修稿意见,最后补充:“第三条的‘具有决定作用’建议改为‘具有重要影响’,最后的‘唯一途径’建议改为‘重要途径’。”她还是偏于谨慎和保守。路炳观睁开眼看着虞颖出神,虞颖被盯得有些不舒服:“怎么了?”
“这篇发言稿怎么会让你写呢?应该是赵秘书主笔啊。”
“今晚要发给赵秘书看,虽然是重要场合的讲话,但是这次发挥空间并不大。我照本宣科,赵秘书会检查和修改。”
路炳观若有所思:“赵秘书是个谨慎又勤奋的人。为什么会让你写呢?”
见他没有听进去自己的解释,虞颖本打算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话到嘴边,她也脸色一变:“赵秘书最近白天都在档案处,档案处还有前几天回来的地方调查组,他在做地方审查总结报告?”她想了想,又道:“昨天办公楼送了一份名单到秘书处,但不是分配给秘书处的,而是赵秘书!”
“赵秘书,想想,他是谁的人?”
“他是顾世明的老乡?”虞颖疑惑,怎么会让赵秘书写同伙的审查总结?
路炳观眼睛定定地盯着虞颖:“老赵,是我爸的人。”一定是赵秘书在顾世明身上发现了什么,父亲才会那么快作出反应,在他的部门出现对顾世明的检举信。
关于对顾世明的审查,漏掉了什么吗?“你出去把张助理叫来。”
虞颖才把张助理叫进去,手机就响了,她竟然忘记静音了,是江云封的电话。“云封,怎么了?”
“小颖,你在忙吗?”云封那边很安静,他的声音和往日的活力或羞涩不同,有种无助的疲惫。
“怎么了?”
“没什么,别挂电话,说点什么吧,我想听到你的声音。”江云封想起了之前的问题,问道:“小颖,你家里人叫你什么?也叫你小颖吗?”
虞颖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担心云封出了什么事。
“小颖,你在听吗?”
“在。云封要叫我阿颖吗?”
“家人这么叫你吗?”“是。”
“阿颖,你忙吗?我旁边有把吉他,我弹首曲子给你听,好吗?”
虞颖不打算再问云封出了什么事,答应了。悠扬的吉他声响起,江云封没有跟着唱,但是虞颖听出来了,是《宝贝》。——我的宝贝,宝贝,阿颖,你是我的宝贝。
吉他声响了好久,在幽暗的房间里,备注了虞颖名字的手机屏幕是江云封唯一的光源。他拿起电话,对虞颖说:“阿颖,今夜好眠。”阿颖,不管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我们在一起吧,好不好?
张助理已经推门出来了,跟虞颖笑笑打了个招呼。虞颖不敢继续耽误时间:“云封,我这边有事,一会再给你打,好吗?谢谢云封。”“阿颖?”
“嗯?”
“阿颖,我喜欢你。”
虞颖咬唇,被窗外的声音吸引,看去,窗面已经有密密麻麻的雨珠。“云封,下雨了。”她嘴角微弯。阿颖喜欢下雨,云封早就发现了。
虞颖含笑挂了电话,转过身来险被吓瘫。不知道什么时候,路炳观已经黑着脸站在她身后。路炳观沉着脸:“你是开了外放吗?这么大声?不想工作在这煲什么电话粥?你如果觉得自己没问题,没必要浪费时间在这改稿子。”虞颖心下一窘。
路炳观挑眉:“你和那些胸大无脑的女人有什么差别?”虞颖瞪大了眼睛看了他一眼,又羞又恼,绕过他钻进小会议室了。路炳观拿出手机,把虞颖的备注改成“阿虞阿虞阿虞”,想到刚才张助理提议查江志远,自己知道江志远是江云封的父亲后还有些犹豫,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虞颖,你可别找个贪污犯的儿子来让我失望!”
虞颖下午在自习室里正看着书,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了神。笔在空白的直面画了个圆圆的后脑勺,扎了束丸子一样的小短发。正脸虽然没有画出来,但是虞颖想象得到,装着冷酷的表情,有时还挂着副大墨镜,和自己说了两句话后,洁白整齐的牙齿就露出来,傻笑怎么都止不住。有一次,听虞颖跟他讲小时候的趣事,云封专注地盯着虞颖,连路人的提示声都屏蔽了,被篮球砸中。他非要虞颖给他揉揉后背,隔着夹克他也感觉到了,虞颖的手软软的。
“你手酸吗?我给你揉揉!”他又反过来揉虞颖的手腕,慢慢地,两只手就牵在一起了。那是他们俩第一次牵手。
路炳观走到虞颖身后,把她扎马尾的发圈解了下来。虞颖蓬松的头发披在肩上,她才注意到路炳观。
“你洗的头发都没干,绑起来不会头痛吗?”
虞颖没有说什么,只是用纤细的手指梳顺长发,继续看往年的工作报告。黑色的皮筋被路炳观套在手上,他转身离开的时候还没有发现。等到了车上,路炳观看见了,鼻子凑近,嗅到淡淡香气。
如果要送给虞颖一首歌,是什么呢?
随便点开了一个电台,正放着一首安静忧伤的歌。路炳观想起了从前放学在家练钢琴的时候。车外在下雨,路炳观没有发动,静静地坐着听完了整首歌。雨水砸在路面,像是砸在深深海面,歌手孤独的吟唱像在告别深沉海底的爱人。
路炳观晃了晃头让自己清醒,怎么突然这么伤感?
昨天夜里,路炳观被强行带去了个生日趴。许多发小他已渐渐疏远,表面上还是要做出久违惊喜的模样。副处长的女儿让他送自己,男的女的都在起哄。果然,出了门副处长的前金就问他失去派对楼上的酒店高层还是另找地方。路炳观笑笑,“我不喜欢你。”
他很直率。她却像见了怪物:“我又没让你跟我结婚!再说,你有喜欢的人吗?”不等路炳观回答,她又自顾自说道:“咱们这种人难道还会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婚吗?”说完哈哈大笑。
“你喝醉了。”她的逻辑不通顺。许多女人不讲理的通病,但是虞颖就不会。
她挽起了他的手臂,路炳观心里一个白眼,把她推开:“您请听好。对我来说,你头发太短了,眼睛太小了,脑子太笨了,还有——胸太小了。没什么吸引我的,别碰我。”她没有生气。他知道她不会,她醉了,他就是借她醉才这么不客气地骂她。
她继续浪荡地笑着:“原来你喜欢那种。”路炳观心里有个声音很清楚——我不是喜欢那一种,是喜欢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