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正当父子两个准备对这朵红花采取行动的时候,一道独属于婴孩才有的嘹亮的哭声打破了院中压抑的气氛。
与此同时,那朵漂浮在虚空中的红花也发生了巨大的异变,那绽放出来的五片花瓣已不再呈现血红之色,而是分别变成了绿金红蓝黄这五种各异的颜色。
叶长青脸上的神色再度随之一变,口中喃喃自语道:“五色花?这到底象征着什么呢?不过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也算是好事,毕竟这也算是我叶家万年以来自先祖之后唯一一个天生异象之人……”
这位叶老相爷最后的一句话说得很轻,站在旁边的镇国大将军叶鸣并没有听见,而且由于那道嘹亮的哭声,现在他也没工夫去理会自家父亲的言语了。
叶鸣当即一步跨出,直接越过了数丈的距离,出现在了房间的门旁,神色略有些急迫地等着产婆从里面走出。
“恭喜将军,母子平安”
一个身穿白色朴素长袍的老妇人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一边擦着额头冒出的冷汗,一边笑着对叶鸣开口恭喜道。
听到这话,叶鸣以及还站在庭院之中的叶长青脸上都浮现出了一抹由衷的喜意,那位镇国大将军甚至在激动之下,没等房间里的仆人出来,便直接走入了房间之中。
“有劳兰婆了,玲珑宗的这个人情,我叶家记下了”
叶长青缓步走了上来,向这个白袍老妇微微拱手作了一揖。
眼前这个身穿白袍的老妇人可不是什么普通的产婆,这可是位列南方大宗之一,以医术和接生之法闻名天下的玲珑宗的太上长老,放眼整个天下,这也算是一位分量不轻的大人物了。
为了确保自家儿媳顺利临盆,叶长青特地动用了昔日的人脉请了这位过来坐镇,虽然所要耗费的代价不小,但如今能够做到母子平安的地步,一切的花费都是值得的。
“老太师客气了,玲珑宗和叶家世代交好,接生这种小事情自然是我等分内之事”
这位被称为兰婆的玲珑宗太上长老也拱手回了一礼,然后便在大将军府那些下人的带领之下下去休息了。
在送走了这位玲珑宗的太上长老之后,叶长青方才踱着步子走入了房间之中,目光一下子被自家儿子怀里抱着的那个男婴给吸引过去了。
那个尚处于襁褓之中的男婴生得极为精致可爱,小身子看起来白白胖胖的,一双乌黑的大眼睛也在那边乱转,好像是在打量着周围这个崭新的世界。
不过叶长青关注的并非是自己这个孙儿的外貌,而是自己孙子胸口处那朵隐隐闪烁着五彩之光,看起来颇为玄妙而又神圣的五色花印记。
“父亲,您看看,这孩子生得多可爱”
在安抚好那躺在床榻的妻子之后,叶鸣当即便把刚刚出生儿子抱到了自家父亲面前,说话的语气听起来像是炫耀,又像是在邀功。
“的确可爱,比你当年出生的时候好看多了”
叶长青收回了放在那朵五色花印记之上的目光,然后不咸不淡地又怼了自己的儿子一句。
“这……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嘛!我儿子比我好看也不是什么坏事”
叶鸣这么多年来也习惯了自己父亲的毒舌,所以也只是挠头笑了笑,然后便如同自我安慰一般地开口回答了一句。
“这孩子刚一生下来,体魄气血之磅礴就堪比七、八岁的孩子,胸口还有着这样一朵五色花印记,这倒是让老夫想起了典籍中的一则传说……”
在自己儿子那略带好奇的目光注视之下,叶长青用一种略显凝重的语气缓缓吐出了四个字:“麒麟降世!”
“父亲您的意思是……这孩子有着五色麒麟血脉?”
叶鸣眼神微微一亮,当下便也响起了这则传说,看向怀中自家儿子的眼神之中更是多出了几分异样的光彩。
“十有八九,只不过唯一有些奇怪的是,这孩子为何会与血月红花之景伴生呢?要知道麒麟可是货真价实的祥瑞啊……”
叶长青点了点头,而就在他准备再说些什么的时候,面色突然为之微微一变,嘴角也随之勾起了一抹冷笑般的弧度。
“果然来了,叶鸣,你给我看好这里,为父去去就回”
说完,这位当朝右相便身形一闪,眨眼之间便消失在了这个房间之中。
叶鸣闻言也是当即重新被挂上了那一身赤红色重甲,一手握着腰间的佩刀,一手抱着自己眼神有些飘忽不定的儿子,在让下人注意安全,注意府内警戒的同时,还亲自地守在了已经陷入了沉睡的妻子的床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
在一条幽暗的长街深处,那个从东山茶园走出,看起来就如同一个农夫一般的老者神色平静地站在那里。
而在他对面,则是站着一个身披一袭道袍的中年道人,面容坚毅而又透着几分超脱之气,身上的气质看起来颇为符合道藏中所说的无为之境。
千年前大离太祖皇帝起兵一统天下的时候,得到了整个道门和儒门的鼎力相助,所以在太祖皇帝的投桃报李之下,儒门在神都城里立下了稷下学宫,并在各地州县里也创办了用来教化天下人,启蒙孩童的各处学宫分院,将那套修身治国齐家平天下的理论传到了整个天下的各个角落。
而整个道教更是在八百年前就成功摇身一变,成为了大离王朝的国教,地位尊崇无比,甚至掌控着整个国教的教宗在见到大离皇帝的时候都不需要刻意行礼。
所以在整个大离王朝境内,书生和道士,尤其是懂得修行的书生和道士,大多都能过得很好,至少能够得到百姓们的尊敬。
而出现在这里的这个中年道人一看就不是一个普通的道士,他绝对是懂得修行的,甚至还是一个站在世间顶峰的大修行者。
“你不该来的,神都城早就不是十年前的那座人族帝都了,如今这座城每天都会死上几个人,然后被灼烧成灰丢进洛水里去”
“现在正处于雨季,洛水涨得很快,哪怕是你的骨灰,在丢进去的时候也会瞬间消失”
两人见面的时候并没有那种俗气的客套,也没有那看似亦敌亦友的相互问候,那个如同老农般的老者直接开门见山,说出了世界上最具威胁力的话语—有关于死亡的威胁。
“十年前我能离开这里,十年之后也一样,十年前你们这些人没能抓住我,十年之后你们也一样抓不住”
中年道人的神色很平静,任谁看过去都是一个虔诚的修道者,那他说出来的话语听起来却是显得格外的骄傲。
“国教能保你一次,未必能够保第二次,而且你那位师弟这一次也未必愿意帮你”
“毕竟你当年做出的事情,你那位师弟,如今的那位教宗可从来就没有认同过”
老农稍微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脸上的神色看起来十分平静,但又莫名让人从中觉察到了丝丝冷冽的寒意。
“我当年能够活着离开,并不是靠着他的怜悯和恩赐,这一次也是一样”
中年道人缓缓摇了摇头,脸上的神色依旧看起来十分坚定,说话的语气里更是多出了几分毫不掩饰的自傲意味。
“你当年不是已经把你那颗棋子带走了吗?何苦现在还要回来把叶家那个孩子也带走呢?”
“你应该知道棋子这种东西不在于多,够用就好,我觉得见好就收这种道理你应该是很明白的”
老农微微活动了一下手腕,脸上的冷意虽然未减,但这一次说话的语气之中罕见地多出了几分劝说的意味。
“这话你不应该对我说,你应该对如今坐在这张位子上的女人说这句话,世界上最不懂得见好就收的人,应该是她”
在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这个中年道人的语气之中莫名多出了几分森冷之意,似乎对话里的那个她抱有着深深的不满和恨意。
“你应该知道,如今的她如果想要在这座神都城里杀你的话,你绝对是逃不了的”
“所以我劝你尽早离去,叶家那个孩子身上也有着天家血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老夫后辈,你今天是带不走他的”
老农看起来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似乎对于眼前这个中年道人的冥顽不灵感到了些许厌恶,根本的耐心也逐渐一点一点地被消磨殆尽。
“我要见见他,这是底线”
中年道人再一次摇了摇头,脸上的神色和说话的语气之中都充满了不容动摇的坚定之意。
“牛鼻子老道,老夫给你脸了是吧?”
听到这话,那个一副农夫打扮的老者顿时火起,那对因为干了许多年的农活而出现了些许裂纹,布满了泥土尘埃的手掌迅速从那宽大的衣袖中伸了出来。
“冥顽不灵的老道士,老夫今天就打醒你!”
冷哼了一声之后,老者的一双手掌轻轻握成了拳头,雄浑的气势从他体内爆发了开来,一双原本苍老干裂的手掌也随之化成了如同玉石般的颜色,闪耀着夺目而又耀眼的光芒。
“看拳!”
在这一瞬间,一股恐怖的真元力量从其迸发了开来,就如一道惊雷一般划破了漫漫长夜,那股汹涌而出,雄浑无匹的拳罡直接将整条幽深的街道都笼罩在了其中。
……………
“你来做什么?”
叶老太师倚靠在叶府门前,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到来的中年书生,神色和语气之中都带上了几分显而易见的不善之意。
“师兄的孙子降世,我作为师弟总是要来看看的,否则终归于礼数不合,不是吗?”
中年儒生拱手作了一揖,脸庞上的笑容看起来平淡而又显得十分真诚。
“礼数吗?这千年过去儒门那些所谓的仁义道德、规矩礼法被丢掉的还少吗?”
“老夫怎么记得其中有不少条规矩,就是你这个学宫大祭酒亲自带头破的呢?”
叶长青缓缓直起了身子,那双炯炯有神的眸子之中闪烁起了丝毫不加掩饰的冷意。
坐落在神都城里的稷下学宫乃是天下读书人,也就是那些读圣贤书的儒生的圣地,地位就相当于国教圣堂在那些道士眼中一样。
而在整个儒门之中,除了那位这数百年来一直以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太学主之外,就属稷下学宫的当代大祭酒地位最为尊崇,可以说对于整个儒门内部的一切事物都能一言而决之。
论起教派声势之显赫,儒教的确不如道教,毕竟人家如今已经是国教,是一个与国同休的教派,但要真正论起手中之权柄,儒教则是远胜于国教,毕竟如今整个大离朝堂上的官员无论是来自于寒门还是世家,他们每一个几乎都是读儒门圣贤书长大的,每一个基本上都是正统的儒生。
而如今稷下学宫这位当代的大祭酒,无论是修为还是威望,那都是能与国教当代教宗比肩的人物。
这位大祭酒踏入封圣境界足足已经有了两百年,是整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修行者之一,甚至还于百余年之前亲手提剑斩掉了一尊从北海而来的恶龙,展现出了一尊圣人该有的无上修为。
世人都知道,如今权倾朝野,堪称女帝之下朝堂第一人的叶老太师同样出身于儒门,在天下儒生心中也有着无比崇高的地位。
但世上却很少有人能知道,稷下学宫的当代大祭酒和这位叶老太师乃是同出于一门的师兄弟,这件事情哪怕是那位镇国大将军叶鸣也所知不详,他也仅仅只是知道自己父亲和那位大祭酒之间关系匪浅而已。
大祭酒察觉到了自家师兄心中的不满和冷冽之意,但他脸上依旧还是挂着如同君子般的微笑,并开口说道:“我想见见那个孩子,希望师兄你能够行个方便。”
“不方便,你还是回去吧!”
叶长青想都没想,毫不犹豫地开口拒绝了自己这位已经很多年都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师弟。
“师兄,你应该知道你打不过我的,所以还是让我进去的好,以免你在自家小辈面前丢了面子”
这位大祭酒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了几分,看起来有些皮笑肉不笑地缓缓吐出了这样一句颇具威胁意味的话。
“哟?这才几十年不见,你这老小子吹牛的本事见长啊!当年不知道是谁被老夫拿着戒尺在学堂里追着打,打得那叫一个哭爹喊娘”
“怎么?你以为现在当上了这个所谓的大祭酒,就高人一等,敢和老夫这个师兄动手了吗?”
叶长青顿时撩起了袖子,吹胡子瞪眼了起来,做出了一副要动手把眼前这位学宫大祭酒暴揍一顿的样子。
“师兄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这都好几百年前的事情了,居然还要拿出来说事……”
一听到这种陈年旧事,这位大祭酒的老脸之上顿时浮现出了些许尴尬之意,当即便带着几分恼羞成怒的意味开口说道:
“师兄竟然如此喜欢旧事重提,你怎么不说几十年前你被大师兄用擀面杖打成了熊猫眼的事情呢?”
“笑话,你当初不是也被打成了只会缩头的鹌鹑吗?咱们终归是彼此彼此,谁也别笑话谁!”
叶长青那一对白色的胡子顿时翘得更高了,当即毫不示弱地又怼了回去。
“再说了,老夫当初好歹还是反击了,可你这个老小子就像是一个缩头乌龟一样,动都不敢动弹一下”
“我倒是很想知道,这件事情要是传到外面去,你这个大祭酒是否会名声扫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