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方向的分手似乎对丁萃萃的生活也没什么改变。最大的改变就是她搬家了,搬到了离上班地方更近的位置。
怎么说呢,她竟然觉得自己心里有种一颗石头扔进湖里也激不起千层浪的趋势。
生活平静而安定,似乎什么乱子也出不了。上班时间全心投入到工作中,下班时间安心享受自己的私人空间。
赵杰欣之前还问过“她单身之后孤独吗”。
丁萃萃嘴角牵起了苦笑,她说,“不孤独。”
说真的,不孤独才让她更难受。
因为,似乎跟方向在一起的时候她似乎更孤独。
方向工作忙,每天早出晚归,一开始她还会等他回来给他热夜宵。她哪里会做饭,无非是点好的外卖冷掉了,她重新加热一下。
后来方向突然说:“萃萃,你把我小肚腩都喂出来了。”
丁萃萃笑嘻嘻地说了抱歉。便打住了。
每天他回来的时候就出来打个招呼,就进房休息自己的了。
明明男朋友就在身边,明明有时候丁萃萃心情好或者方向心情很好的时候,两人会在沙发上黏糊一下,但大多数情况下都是隔着远远的距离。
那种距离不是刻意的,是两人自然而然形成的天然屏障。
或许那个时候,她就是孤独的。
搬过来后,她一个人住反而轻松了不少。
而且……有时候还能遇见熟人。
即便他俩也说不上几句话吧……
和石晔杉住在同一层楼,遇到的次数不少,却都是客客气气地寒暄过去。
有一两次她还看到他和一个女孩同进同出,那个女孩每一次都是一套运动套装,看起来很有活力。
她每次看到了,从不过问,都不带多看一眼的,很自然低着头边化手机手机边走路,只要她这样,石晔杉一般不会来搭话。
只是心里想着、觉得,嗯,有女孩子在身边的石晔杉似乎才是很正常的。
才符合她记忆里那个女友不断却对谁都漫不经心的少年的模样。
那时候她反感、习惯,后来是眼不见为净。
现在……心里也没掀起太大的波澜。
她会发现那个女孩经常会以一种好奇的眼神打量她。
她也没多想。
毕竟她和石晔杉,说不上尴尬,但也绝对不算是多么熟络。
只是某次在电梯里聊到他们上班有一节路顺路,石晔杉也客气地提过要不要上班载她一程,丁萃萃更客气地拒绝道:“早高峰堵,晚了我这个月全勤就悬了。地铁比较准点,更方便。”
石晔杉便再没提起过。
他们双方赠予对方人与人之间一种最简单的语言交换,给彼此对方心理上一种平衡感,不坦率、有顾忌。似乎都没有重建昔日情谊的意思。
丁萃萃看不透长成大人模样的石晔杉的想法,不敢妄下定论。可至少她是这样看待的。
她只觉得他们如今礼貌地说着场面话也没什么不好,虽然有些做作地装模作样,但毕竟也没必要过于亲近,也没必要想起年少。
少年时的那些事,也只适合停留在记忆中。
*
丁萃萃上班这个方向,坐这条地铁线的人不到爆满的程度,所以基本上每天她都能有位置坐一会,再习惯性地靠在杆上打十几分钟瞌睡,等她整个人清醒了,30分钟的车程也就完毕了。
入了深冬的锦城,一呼一吸进肺里的都是寒气。
地铁上暖气不足,为了保暖,她甚至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窝在座位角落里。
丁萃萃怕冷,一到冬天,穿衣打扮也不再讲究,除非教学主任扯着她耳朵说“明天有领导下来视察工作,丁萃萃你给我穿得正式点、精神点”,她一般情况下都是什么暖和裹什么,每天都是从头裹到脚的长款羽绒服、棉服、厚围巾、毛线帽、雪地靴进出学校,实在是臃肿。
一开始在学校将自己裹成球时,不仅被政治教研室的老师们笑话年纪轻轻已经没有身段可言,还被有个班的学生在课上开玩笑说“丁老师,你是在Cosplay粽子精吗?”
丁萃萃只好放下平日知心姐姐的形象不和他们玩笑,而是作出慈爱妈妈的样子苦口婆心地在那五分钟里问候了他们每个人有没有穿秋衣秋裤、毛衣毛裤,以及啰嗦他们不能效仿别人“讲风度不讲温度”。
烦得他们以为一向爽朗、直来直往的丁老师被各自老妈附体,连忙主动提出“丁老师,昨天的卷子该讲材料分析题了。”
她这才勾了勾唇角,放过他们,开始一本正经的拿出试卷,开始讲题。
慢慢的,学生和老师们也对冬天校园里有一只行走的粽子精司空见惯了。
她从实习期就在锦城一中,后来考编制,锦城名额比家乡晟城要多两倍,她便留在了锦城。
她从选择了这个专业之后目标就很明确,就是考编制当老师。
她的想法很单纯,她不喜欢漂泊不定、很喜欢寒暑假,光是这两原因就让她觉得这是她能做到的最好的工作了。
虽然她高考之后放松过一段时间,每天都是懒洋洋的,对很多事情都提不起兴趣。
但唯独考编制她一直放在心上,她深知这事关她一辈子的工作,于是从大一开始就开始准备,天天看书做题写教案。
日积月累、熟能生巧了。
所以等到她有考试的资格之后,考出来的成绩很理想,有选择的机会,刚好她实习的一中也有名额,她便选择了一中。
今年已经是工作的第四个年头了。
这学年学校本想让已经有经验的她当班主任,虽然她特别感恩学校的栽培。
可她还是没出息的拒绝了,她这人吧,怕麻烦,也怕负责任。
可教师这个职业的职业道德就是需要有责任感。在学这个专业之前还是一个只想当米虫的她,就被天天在寝室背教师职业道德的室友萧穗穗给慢慢同化了。
但她深知,班主任这个职位拿的是比科任老师多不了几百块钱的工资,操的是比爹妈还多的心。
这是她高中时,他们班主任的原话。
因此从前九年义务教育和三年高中的班主任们的身体力行赢了萧穗穗的洗脑。让她深切体会到,也清楚明了,她还年轻,暂时还不想给别人当爸妈。
所以,她就被安排了教高一的两个普通班。
她教的这两个班的政治成绩比起上次月考都有直线上升。
实在让她欣慰。
现在她带的班级成绩都在提高,她却不敢掉以轻心。生怕下一次考试会考不好。
幸好她在学校的形象亲和力挺强,她比这群高中生大不了多少,当然也知道这堂课本就枯燥。
她自己当年也是因为高考失利,填报志愿时也是为着寒暑假才上的师范,当年高考文综她政治最好,所以才填的思想政治教育专业。
大学四年时间,她虽然对政治也培养出了了兴趣,可难免也有觉得深奥、乏味的时候。
更别说一群正值青春躁动期、专注力不太强的半大孩子了。
所以她尽量把课讲得有条理、轻松些,只能尽力保证将教学大纲要求的内容在规定的课时里讲清楚,帮助他们用一些经典的答题套路和技巧,为今后高考奠定基础、考取高分。
虽然总说经过比结果更重要,可是毕竟分数在高考才是王道。
课堂向来和谐,就连平时几个比较爱睡觉的孩子偶尔也会捧她的场,听她讲上一节课的“什么是政府依法行政、政府为什么要依法行政、如何提高政府依法行政的水平”。
现如今,她虽然说不上一位无私奉献的老师,却也愿意热爱这份工作。
她这人算是比较知足,能稳定下来就让她很满足了。
再者,和孩子们打交道的确更为简单。
能在一个单纯的环境下工作实属不易,也该珍惜。
*
打瞌睡期间,身体不受控制,很容易在迷糊期间磕着碰着。
丁萃萃早已习惯了,可这次她感受到了倒下去磕到的居然不是平常冰冷又硬梆梆的铁杆而是一只有温度的手。
不熟悉的实物将她昏昏欲睡的她瞬间唤醒。
她抬头朝上看,见到的是一身休闲装、单肩背着黑色双肩包的石晔杉。
他就斜靠在她的座位旁边的铁杆上,漫不经心地单手滑着手机。
眼前的石晔杉修长高大健壮却不粗犷的身材,他留着一头两边铲飞机头,有种痞痞的帅气,不算特张扬却也不影响路人多看他几眼。
丁萃萃以前是真没觉得石晔杉长相有多么突出,顶多是从小个儿就高才让别人注意,现如今没成想自己也会对他的脸发会呆。
不得不承认,这家伙,其实长得一直都挺好看的。
注意到她一直在看他,只是瞥了她一眼,然后极其臭屁的说了句:
“丁萃萃你头仰这么高对颈椎怕是不太健康。”
和平常那种陌生的礼貌不同,他此时的眼神清澈见底,带着些许调侃的笑意。
恍然间,丁萃萃似乎看到了十几岁时在学校操场上、初三体考那天。
石晔杉看着跑八百米累得像条狗的她,他站在跑道外圈,与她隔着一段距离,倒退着跑步,也是用这样漫不经心的眼神看着她,调侃她:“丁萃萃你跑得也太慢了吧。”
她瞪他一眼,用了尽全身力气,才挣扎着咬牙道:“滚开!”
却也是他,在她拼了命用5:02分跑到终点为中考成绩挣了5分时,双腿一软要倒在地上时,在一众同学中最先将她捞起来,半拎半扶地陪着她走了一圈。
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她那双已经红的雾蒙蒙的眼睛,吊儿郎当的自以为是的安慰极其好面子的她,说:“就体考欠下这的几十分,你数学一道附加题就加上来了!”
丁萃萃已然没有力气吼他,有气无力的带着些许哽咽声,低声道:“你以为中考数学还像我给你出的题那样那么好得分嘛,你以为我欠的只有一道附加题吗。”
“哎呀,没事没事。你丁萃萃多牛逼呀,你考个试随随便便甩一个操场的人。”
“你当老娘不知道嘛!就是太丢脸了!”
那一年体考总分50分她以18分的成绩刷新他们学校体考最低分。
比同班身高160体重170的大胖还低。
人大胖掷铅球那一项都比她总分高。
随后丁萃萃便感受到他宽大厚重的手掌落在自己后脑勺,她还没来得及感受这突如其来的温柔时,那二百五来了句:“丁萃萃你中午请个假回去吧!回去洗个头。”
少女因为成绩的羞耻和自作多情的些许尴尬在那一瞬间全部转化为对石晔杉的无情铁拳致命一击。
石晔杉没有躲开,硬生生地抗下了丁萃萃虚弱的雷霆一击,依旧散漫地冲着脸色苍白似林黛玉却又张牙舞爪似扈三娘的她清爽一笑。
那模样、那声音组成的是少年特有的爽朗朝气。
他此时此刻的眼神竟然和那时候一般,干净透彻得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
终于,心中似有一股滚烫的洪流冲破了一道大坝屏障奔涌而出。翻涌着打在她的身上,让她不知所措地惊恐着、慌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