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斌从一月中旬开始就没正经休息过,东都市早就启动了一级响应,面对每日新增的大量从外地返回东都市人员的数据,派出所出动了大量警力配合街道办事处的工作人员和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医生一起上门排查核实,对于需要居家隔离的住户还要留人蹲守,派出所的警力不够,不得不向上级借人,没想到最后还找到了市局。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疫情期间,所有人待在家里减少外出,市局接到的刑事案件反而少了许多,大多数人每天来局里上班都是一副无所事事的状态。就这样,邱斌作为刚到刑侦一队两年的新人,被他们队长杨文磊第一个外借了出去,虽然不用执行蹲守任务,但结束了每日的排查工作后,他还要回到队里待命,自己的那个小家他都已经有十多天没回去过了。
二月三号那天,邹文上午才刚跟着敲开一户人家的大门,就接到杨文磊打来的电话。
“小邱,刚接到通知,通过大数据排查,发现了一名与确诊病例接触过的密切接触者,这个人是一名地铁职工,今天还上班了,我待会儿把他的信息还有位置发给你,你跑一趟,配合疾控中心的人带他去集中隔离点。”
邱斌本想问,为什么现在连运送密切接触着这种工作他都要接,但话到了嘴边,一说出口却变成了“收到,杨队。”
邱斌挂断电话,向身边的其他人解释了原因,他们最初没盼着这个从市局调来支援的小伙子能出多少力,但没想到,几天的走访下来,这个叫邱斌的年轻警官真的很尽责,不仅跟着他们一起询问住户的情况,还在遇到不配合的住户时站在他们前面主动亮明身份,起到震慑作用,因此对邱斌的好感倍增。听邱斌说完情况,他们连忙劝他去执行任务,还要他多加注意。
就这样,邱斌带着来自于人民群众的呵护和下级单位同事间的关怀,坐上了地铁,去执行杨文磊队长的“特殊任务”。由于这些天的配合排查并不算出警任务,因此邱斌并没有公车可以开。
在地铁上,邱斌接到了杨文磊发来的有关该名密切接触者的详细信息。此人名叫吕新明,四十八岁,职务是地铁集团人力资源部的副部长。他在一月二十六日那天外出参加了一个聚餐,与他一起就餐的人里面并没有人发病,而是当天在同一家饭店的其他客人之中有人在隔天被确诊,通过流行病学调查没把吕新明找出来,而是之后利用手机SIM卡的大数据分析,发现吕新明和该名确诊患者在同一时间内集中在同一地点,两人之间的距离被精确定位到五米以内,时间达到两分钟以上。派出所的人去那家饭店调取监控录像发现,该时间段两人同时上了厕所。
疾控中心的人又找到那名确诊患者让其回忆在厕所是否摘下过口罩,对方回答说在厕所里抽了一根烟。当时在厕所里的还有一名饭店服务员,据他交待,那名确诊患者确实是在厕所的坑位里抽烟,而在他隔壁的坑位,则有一个喝多了的人在扣嗓子眼。
邱斌刚才为了方便看信息,随意坐在了一个座位上,这时他收起手机,才意识到自己被脑袋顶上方空调吹出来的冷风冻得够呛。从他上车的地铁站去往地铁集团的话坐不了几站就需要换乘其他线路,因此邱斌也无意再去自己的老位置就座,而是直接站了起来,走到两排座椅中间的位置扶着立柱站稳,这里不会被空调直吹,相对要好一些。
现在的高科技实在太可怕了,邱斌的身体随着列车的振动而跟着摇晃,他摸了摸自己兜里的那个手机,仅凭里面的一张小小的SIM卡,运营商就能进行精确定位,追踪使用者的行动轨迹。他羡慕起自己的师父葛尧来,葛尧是一队的副队长,用的手机和SIM卡都经过特殊处理,任何人或机构都无法追踪,不仅如此,听说在特殊情况下还可以隐藏自己的号码和通话记录,无奈邱斌的级别还不够,市局是不会为他这种菜鸟刑警配备那样的手机的。
邱斌再度掏出手机,给葛尧发了一条消息:师父,杨队让我去护送密切接触者。
葛尧很快回复了消息过来:辛苦辛苦。
刑侦一队的杨文磊和葛尧是警校的同一批学员,邱斌觉得,要论破案能力,葛尧绝对是队里第一,但最终的结果却是杨文磊成了一队的正队长。
邱斌到达地铁集团大厦后,看见了一辆疾控中心的防疫车停在大厦楼下,他走近车辆,敲了敲司机座位的车窗,司机朝他指了指副驾驶的位置。邱斌看过去,发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在打开车门准备下车。
邱斌从车头绕了过去,这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看上去年纪大概在四十岁上下,戴着普通的一次性外科口罩,体型相对瘦小,身高应该不足一米七,他比邱斌矮了足足一个头的高度。
“你好,是邱警官吧?”对方两手插在兜里并未掏出来,只是冲邱斌微笑着点了一下头,“我是东都市疾控中心的主任陆涛,特殊时期,咱们就免了握手吧!”
邱斌觉得这名医生很有意思,“好,不过您怎么没穿防护服呢?还有那种专业级别的口罩和护目镜,我看您也没戴。”
“这个人目前只是密接,他自述又没有症状,今天来上班的体温也正常,没必要裹那么严实,那样会造成资源浪费。”陆涛说完又打开车门,从储物盒里拿出一个单独包装的口罩递给邱斌,“你换一个戴吧,对方虽然是密接,但也有可能具有传染性。”
邱斌接过口罩换好,他觉得这是一个可以说实话的人,于是问道:“那我能请问一下,我是干什么来了吗?听您的意思应该根本用不到刑警出面。”
“如果不是来这里,其实完全没必要请你过来。”陆涛说着把手从兜里伸出来,指向身后的地铁大厦,“这里的负责人听说他们的员工里面有密切接触者,已经把那个人隔离了,而且不知道用了什么关系,电话竟然打到了我的上级那里,要求把所有和那个员工有过接触或是间接接触的人一并隔离,并且将整栋大厦消毒,这根本就不现实,所以没办法,我也只好利用我的关系,从市局找帮手过来帮一下忙了。”
“您认识杨队?”邱斌顿时觉得陆涛也就是那么回事了。
陆涛摇头,“杨队是谁?不认识。我是给张远打的电话。”
“你找的是我们总队长张远?”邱斌没想到,都说人不可貌相,面前这个身材矮小的男人竟然人脉这么广。张远总队长最初也是刑侦出身,后来因为屡破大案,才一路升到了公安厅刑警总队长的位子,邱斌一直视他为自己的偶像。
“对啊。”陆涛似乎被勾起了回忆,“我们俩还是零三年非典那时候认识的呢,当时我只是一名普通的传染病医生,张远也还是一名刑警队员,他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接触到了病毒受到感染,我是他的主治医生。”
这么想来,也许就是得过非典的关系,邱斌印象中貌似从来没见到过张远抽烟的样子。
“说多了。”陆涛讲回现实,“总之今天拜托你跟我们一起上去,把那名密接人员带下来,至于其他人,我觉得应该没必要。”
陆涛把脑袋转向一侧,朝着地铁大厦一层大厅服务台的方向抬了一下下巴,“貌似他们这里的人戴的全都是那种医用级别的N95口罩,那名密接人员,这样说好麻烦啊,那个人叫吕新明,你应该也知道了吧?他自己说今天来上班以后一直都戴着口罩从来没摘下来过,今天去找他办事的人也都全程戴着口罩,所以如果他说的情况属实,那么只需把他工作的办公室消一遍毒即可。”
邱斌顺着陆涛示意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在服务台后方,站着两名头戴蓝绿色N95口罩的女接待员,邱斌只在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医护人员上门为居家隔离的人采集咽拭子时才亲眼见到过有人戴这种口罩,而且如今口罩市场紧俏,恐怕光有钱都不一定能够买得来,据说奋战在前线的医生戴的就是这种级别的口罩。那两名女接待员也一直朝这边看,她们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