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文觉得林泳欢考虑得很周到,不禁向他投去理解的目光,“给我看看你上个月的平均工时是多少?”
林泳欢并没打开考勤统计那一项,而是脱口而出地说道:“13.2个小时,出勤天数19天。你的呢?”
“咱俩差不多。”邹文回忆起月初看的那次统计来,“应该是20天,平均工时13个小时。”
“为什么你的出勤天数比我多,时间却比我少?”林泳欢疑惑地问。
“值班闹得呗。值完班第二天如果是休息日,我肯定是八点半等你们来接班就走,你一般都是睡到自然醒再走吧?至于出勤天数......”邹文想了一阵儿才记起来,“对了,放假前那天晚上是我值的班,所以第二天我打完卡就比你多一天了。”
“你说这他妈叫什么玩意!简直比‘996’还狠!”林泳欢骂道,“上个月还有长假呢,工作日一共才十七天,结果咱俩愣他妈能上出这么多的班来。”
“架不住他们还三天两头找咱们替班呢!”邹文指的是李天雷等中心领导,“长假那几天没让咱们替就谢天谢地吧。”
“废话,那几天有加班费,他当然不让咱们替了!”林泳欢掰着手指头说,“平时值一个班才给十块钱,节假日算加班,那可是两倍或三倍工资,他们本身工资就比咱们高,你说再翻倍,他们值一个班得拿多少?”
“哎!亏了地铁还是铁饭碗呢,估计我将来要是去了私企肯定得比这儿还傻逼。”邹文觉得自己的前途一片灰暗。
“不过挣得肯定也要比这里高不少。”林泳欢一语道破真相,“反正你眼下这几个月是解脱了!走吧,咱俩先把东西往往司机室搬吧,不然待会儿等车停稳了也得搬。”
列车回库以后,就无法再从车门上下车了,只能通过两头司机室里的侧门进出。邹文把书包递给林泳欢,自己用左手拎起塑料袋掂了掂,“嚯,真有分量,我就拿这一样儿了,那俩一体机也归你了。”
“别呀,要不你把塑料袋给我,你搬一个一体机?”林泳欢跟邹文商量起来。
“你真是背东西有瘾。”邹文说着,伸出右脚贴向其中一盒一体机,往前轻轻一送,那个盒子便被邹文推到了五米开外的地方。
“牛逼。”林泳欢冲邹文竖起大拇哥,“黄金右脚。”
林泳欢有样学样,把座椅上的那盒一体机也放了下来,抡圆了就是一脚,可是他没观察仔细,邹文在发力之前右脚已经贴上了盒子表面的中间部分,而林泳欢是在右脚还没接触到盒子的时候就已经发足了力,并且他的脚与包装盒的接触部分位于盒子的上沿。只听“咚”的一声闷响,一体机转着圈地朝前方滚了出去,直到撞上了另外那个包装盒才停了下来。
“我操!”两人同时发出一声惊呼,林泳欢立刻跑了过去,两手抓紧被他踹过的包装盒,前前后后上上下下左右左右仔细检查一遍,确认从外观上看不到鞋印后才松了一口气。
“你再按个BABA,就能三十条命了。”邹文调侃道。
“别闹,怎么我踢完以后它成这操行了?”林泳欢一脸无辜地问。
邹文叹了口气,“大哥了,你倒是注意看我是怎么出脚的,看明白以后你再踢啊,话说你不用打开看看里面坏了没有啊?”
“不能打开!”林泳欢用手捂住包装盒封口的位置,“打开一看就该留下痕迹了,到时候说都说不清楚,我就这么拿回去,万一打开发现是坏的,那就说是集团发给我的时候就是坏的。”
“你这点鸡贼劲儿全用错地方了。”邹文拎着塑料袋,继续用脚推着一体机的包装盒朝司机室走去。
“你也注意着点儿,尤其是过贯通道的时候,地上有棱儿,别跟我似的,待会儿也倒了!”林泳欢放弃了用脚,老老实实地把包装盒抱到了怀里。
邹文当然有技巧,每经过一节车厢,在即将到达车厢和车厢之间相连的贯通道的时候,邹文就会减小出脚力度,使包装盒能够在地面那条凸起的棱的阻挡下停住,之后再慢慢用劲儿,将包装盒从棱的这头挤到另一头去,就这样一路踢到了司机室前面。林泳欢在后面跟了一路,盼着邹文能把盒子踹翻,始终未能如愿。
列车入库停稳后,两名司机打开司机室通往客室的通道门,走在前面的第一司机和邹文认识,他看到邹文手里的东西后问:“去集团了?”
“嗯,领了点儿东西。”邹文朝脚边的包装盒踢了一脚,除了技术组的人和李天雷以外,邹文还没主动告诉过别人他辞职的事情。
“做好防护措施。”那人提醒邹文,然后和第二司机共同走向另一头的司机室,他们要在那里完成静态试车作业后才可以下车。当他看到林泳欢戴着中心下发的口罩,正吃力地抱着一个包装盒等着他们赶紧过去的时候,不自觉地紧了紧自己的口罩。
“你先下去吧,看你那么费劲。”邹文拉住司机室的通道门使它保持开启的状态,侧过身体打算让林泳欢先通过。
“别介,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把包装盒踢进司机室里去。”林泳欢都累出汗了,可他还一心想看邹文出糗。
邹文举手表示投降,“我也踢不过去,行了吧?”司机室门下方的门槛高出客室地面足有七八厘米,以邹文现在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只用脚就能够让盒子完好无损地通过,他把塑料袋放在了盒子顶上,然后弯腰抱起包装盒,刚一使劲时右臂还有点疼,但忍一下就好了。邹文跨过了门槛,从司机室里打开其中一扇侧门下了车。
车下已经站了几名保洁人员,他们负责为每一辆回库的列车进行外皮的喷水清洁与车内的车厢保洁工作。举着水管的保洁大妈已经跃跃欲试,只等列车和轨道全部断电之后,她就要用水管对着列车的外皮一通狂滋。
这时候,两个检修的师傅扛着梯子从车尾的方向跑了过来,“先别着急清洁!”他们过来后和邹文打了个招呼,原来是司机在那头报修说这辆车的外侧有一个侧墙灯不亮,他们趁着车还没断电先上去检查一下,也许换个侧墙灯泡就能好,虽然这样做不合规定,但省得他们待会儿再送电查看,断电更换,最后再送电确认。
上楼以后,林泳欢叫住邹文,说他实在憋不住了,要先去一趟厕所,以缓解膀胱的压迫感,紧接着就把一体机放到了地上,一头扎进了男厕所里。
“正好我也想上。”邹文说着也走了进去。
厕所里面依旧弥漫着一股很浓重的“84”消毒水的味道,即便邹文戴着口罩还是感觉到很刺鼻,而且与前几天相比,今天的味道更加浓重。
“保洁大妈是不是兑水兑少了?今天的消毒水味道怎么这么窜啊?”林泳欢一只手扶着自己的家伙,另一只手不得不隔着两层口罩捏住鼻子才可以勉强忍受。
邹文站在林泳欢旁边,仔细观察起他的口罩来,最外侧原本就不均匀的蓝色喷涂层已经被林泳欢用手拽得面目全非,似乎还破了一个小洞,“你怎么不琢磨琢磨为什么你戴了两层口罩还能闻到这么大味儿呢?”邹文提示他说。
“对啊!为什么啊?”林泳欢就这么保持着小便的姿势思考了起来,并最终在解决完生理问题后边抖动边得出结论,“还是水兑少了啊!”
洗完手后,邹文没去更衣室换劳保服,而是直接进到了技术组,他想找赵一茗问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