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乔深呼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复盘着此次风波。
寨子正在欢庆抓住端木连云,而后做了做样子,拱手把她让给了我们。但其实却偷偷搬了救兵,是烟蓝境修士,但被三人——不,算是四人吧——合力击杀。但此人似乎性格偏执,有些狂乱与自大,不似那在寨子中人身上设置言语禁制的幕后之人。
贝乔向裘新源问道:“打算把这些人怎么办?问是问不出什么了。”
裘新源道:“随你怎么办。”
贝乔微微苦笑,感情裘前辈打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
反正要去上水城,不如把这面孔开花的金属修士带去给郑前碑?
贝乔望向众人,道:“你们可以散了。”
可没有人动弹。
贝乔继续道:“怕刚一转身就被这老前辈打杀?觉得做了这些事不可能没有代价?”
那远处本想逃跑之人点头如捣蒜。
贝乔向他远远望了一眼,又一次觉得人心真是微妙。
率先逃跑,率先附和,不知该说他勇敢还是胆小,说他诚实还是虚伪。
贝乔缓缓道:“自然,不可能没有代价,我既不是圣人,也不是傻子,只是你们的性命,对我而言完全没有用处,所以我想和你们开诚布公做个交易。”
贝乔不是个生意人,也不算个精于算计的人,只是一个脑子不坏,也并不十分天真的人。
但在他人看来,她有时很蠢。
贝乔继续说道:“在下姓贝名乔,灵剑流传人,身携灵剑五把。这是我的筹码,当然你们也可以把这当成是你们的筹码。你们大可以去找七国庙堂,或是大宗大派,说些关于我们的特征,贩卖一些情报。只是与他们交易和与我交易,想必不大一样。”贝乔顿了顿,道,“那么,好好想想,你们是谁,你们有什么筹码?”
仍是鸦雀无声。
贝乔皱了皱眉,指了指那原先想要逃跑之人,说道:“你来答吧。”
那人脸尖眼长,倒也不推诿,走上前来,说道:“你既然不杀我们,那老子还怕个球儿。做我们这一行的,天天脑袋拴裤腰带上,生怕哪天就丢了,所以老子最他妈惜命。我哪有什么筹码?你不杀老子,老子就不怕,你还能拿老子怎么样?大不了咋们耗着,看看谁还有救兵。”
贝乔有些无奈,此人说了一串话,虽然可算心直口快,却丝毫没用。
她问道:“你首先想要活着?”
那人点头。
贝乔微笑,道:“其次想要更好地活着?”
那人也弯起了嘴角:“你这不是挺明白的吗?”
贝乔道:“如今占山为王,日子过得怎么样?”
那人道:“没啥油水,但是常有些大小生意上门,老爷们出手阔绰,干一单也能逍遥快活一阵子。”
贝乔道:“就这么干一辈子?”
那人道:“今朝有酒今朝醉嘛,这世道,还能怎么样?有一口饭吃是一口。”
贝乔道:“今天遇到的人如果不是我,而是个脾气暴躁的,刚才那一顿就是你们的断头饭了。”
那人道:“便也认了。因为战乱,老子早就和爹娘分开了,也不知道现在他们是死是活。老子也没有妻子儿女,死就死了吧。”
贝乔微微苦笑,这人刚刚还想要溜走,还大义凛然地说着自己除了怕死,什么都不怕,现在又说死有何惧,实在前后矛盾。
但又一想倒也合情合理。
死这一字若还很远,那么无畏无惧之言自然可以随口而出,可若是很近,风骨还能不软,便不太容易了。
不过在这个世道,苟且挣扎地活与绝望放弃的死,或许其实没什么差别。
贝乔继续说道:“既然无所谓,不妨和我一起赌一赌。”
那人似乎来了兴致,问道:“赌什么?怎么赌?”
贝乔道:“不妨先赌一赌那些给你们生意做的老爷们,能不能杀我。”
那人道:“头儿早都搬了救兵,一时半会老子去哪找人来砍你脖子?”
贝乔笑了笑,从匣中拔出想要送给柳元的那把剑。
凛冽寒气笼罩天地,寨子中人个个汗毛倒竖。
贝乔淡淡道:“那不如就先赌一赌,还有多少人在暗中窥探此处?他们要多久才会按耐不住?”
那人跃跃欲试,先是叫了一声“好剑”,随后从怀中掏出一粒骰子,往上一抛。
既然要赌,那就来赌!
可惜骰子在空中被一剑破开,炸的粉碎。
剑光不停,直往贝乔身上而落。
贝乔松开那透明如水的长剑的剑柄,施展散灵诀,使一招空手接白刃,虽然将那剑光阻滞,却仍旧没能将它完全停下。
贝乔肩头中剑,单膝跪地,血流不止。
裘新源向贝乔靠近一步。
端木连云也跟着走近一步,面色有些苍白,
那把长剑落地,剑身全部没入土地,只露出了剑柄。
如同一截水,就这样渗入了土地。
随后远处又有不同术法,向那率先出剑之人砸去。可只一会,就变为相互轰砸,俨然成了一场乱战。
总之火光水雾,噼里啪啦,层出不穷。
并没持续多久,声响便已停息,那几人似乎达成了共识,突然之间齐齐出现在了贝乔跟前。
虽然高矮胖瘦,美丑不一,但眼神全部晦暗不明。
一人上前,弯下身子,准备拾取长剑。
另有一人拿出一个葫芦对准贝乔,眼神却只看着弯腰那人,以防他捡起就跑路。而剩下两人则相互监督,防止有人暗施毒手。
可是突然,四人齐刷刷站起,身子挺得笔直。持续了没多久,便仿佛拉到极致的弹簧突然松开——这四人头朝下,深深扎进了土里。
柳元不知何时站在贝乔身前,看也没看那四人一眼,拔出那如水长剑,凌空弹了一下剑身。
颤鸣之声竟如潺潺溪水。
柳元微微笑道:“剑是好剑,就是与我无缘,小娃儿你收好吧。”
贝乔站起身来,并不作答。
柳元无奈,亲自走到贝乔身后,将那把剑放入剑匣当中。
贝乔感受到灵剑归位,转身面向柳元,抱拳道:“前辈风光霁月,晚辈佩服。”
柳元笑道:“小娃儿演技不到位啊。”
贝乔眼睛睁大,十分惊讶,道:“字字肺腑,句句真心。”
柳元抚须微笑:“我说你肩头中剑,和腿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单膝跪地呢?”
贝乔恍然大悟:“前辈说的是,是我太浮夸了。”
寨子中人又见变故,个个惊疑不定,噤若寒蝉。
柳元退开几步,指了指寨子中人,说道:“你继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