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结实汉子有些头疼。
他确实境界不高,功力不够,火属灵诀只会最基础的引火,也不会什么别的变化。但他每日锻炼,有着一身强横的筋骨。看到这个肥头大耳的洪习拖着那大肚子又一次从地上爬起,摆着一个不伦不类的拳架,他总感觉有些厌恶。
为什么没能击倒他?
这结实汉子再次向洪习冲去。他不再使用大威力的突刺或横扫,而是将那三尺火挥舞起来,如同一条四处游也的火龙。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而武夫的赤手空拳本身,就是一种冒险。这是一种将自己置身于最最危险的情形之下,时时刻刻对自己打磨、锤炼的态度。
洪习迎将上去,投身进那火龙张舞着的爪牙之中。
他好吃懒做多年,身体毫不柔韧,之前借力使出的踢腿,直往那结实汉子腰部而去,是因为洪习只能将腿抬高到腰部。若能将腿抬高到结实汉子头部,他一定会如此做。
可如此僵硬的洪习,此时看上去似乎十分灵巧,如同一片随风飞旋的树叶,风势虽然猛烈,却无法淹没这小小的树叶。
三尺火砍来,洪习不退反进,架住结实汉子的手臂,然后借力横移,步法连绵。火炎时不时呼啸着在洪习头顶和身边擦过,将他的发梢与衣角瞬间化为焦炭。
结实汉子分明感知到洪习只在招架闪躲,根本无力还击,时间一长,洪习体力不支,定然会落败。他知道自己胜券在握,可他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内心十分烦躁。
洪习感受着身体在蔓枝林里被裘新源成百上千次踢飞所积累的疲劳与疼痛,用力呼吸着被火龙烧灼得滚烫的空气。
胸膛灼痛难忍,全身都在悲鸣。一抬腿,一展臂,便有酸疼直入骨髓,撕扯着洪习的精神。
洪习竭尽心神驱动着他的身体,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当初遥遥看到的那一条瀑布,回想着那瀑布倒流,化作雨水的一幕。
他知道他现在,无论再怎么努力也使不出学书生冬亦春飘逸多变的木属灵诀,使不出学贝乔那仿佛天地意志一般的散灵诀。可那一拳劝返黄河水的拳招,或许能学个一两成。
他虽不会白色土的态势,也没有足够的境界和灵力支撑,但这是他目前所见的,气势最强,杀力最大,最让他心神往之的一招了。
这正是那张必须等待时机,一招制敌的底牌。
裘新源看着洪习的身影,一言不发。
他知道洪习本性并不算一个勇敢的人,他有些懦弱,也有些不要脸。但这一场交锋,是他第一次凭着自己的意志,与人对敌,若能得胜,一定会对洪习的心境与器量有许多影响。
希望和憧憬,最能让人变强。
简直就像旁门诅咒一样。
洪习依旧在与那结实汉子缠斗。不知道是谁在主导,双方在有意无意间,渐渐往这场地的外围移动。
洪习依旧在刀尖上跳舞,找寻反击的机会。
突然,他右脚正在横移的时候,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身子一斜,失了平衡。
结实汉子眯细了眼睛,抓住时机,双手握住引燃的三尺火,斜向洪习劈砍而去。
裘新源不知何时站在了贝乔与冬亦春身前,往身侧伸出了右手,阻拦那二人出手。
洪习知道,是一棵树桩阻挡了他的脚步。
他将那被绊住的右脚再往上一抬,重重的的踏在那棵树桩上。望着结实汉子双手劈来的烈火,他伸出左手,将那火舌紧紧攥在手中。
三尺火压制着洪习,他的左手已经非常靠近左肩。洪习在用全身的力量抗衡这一道斩击。
洪习似乎身子歪斜,摇摇欲坠。
火舌灼烧着涂满泥巴的洪习的左手,似乎有烤肉的焦香幽幽飘出。
这是自己最大的危机,也是自己最大的机遇。
人在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之时,总会不自觉的粗心大意。
那结实汉子换一口气,想要再次一鼓作气压过洪习。洪习趁此机会,左手攥住三尺火,拉向身后,往结实汉子怀里扭转身体,同时右手向后摆去,准备出拳。
一记右拳向上递出,击在结实汉子下巴之上。
所有动作行云流水,仅在电光火石之间便告完成,仿佛早先已经演练过了千百遍一般。
一阵微风以洪习为圆心,向外吹出,将众多火把吹得一阵晃动。
这一拳与之前那借力一脚的威力不可同日而语,那结实汉子被这一拳直接打飞出去,两眼翻白,昏死过去。
虽然与那劝返黄河水的一拳只有一两分形似,却有五六分神似。
裘新源看着洪习,嘴角微微翘起,双眼微微睁大,不知是否是因为附近火焰的关系,眼中似乎有些闪光。
洪习将左手的灯笼把插入大地,再次抹了些泥土,确认了一下那结实汉子确实已经昏了过去,便转向裘新源等人。他虽然疲劳且痛苦,胸膛不住地起伏,脸上却洋溢着胜利的喜悦。
有一股自信与希望从他心底升起。
他感到他有些燥热,有想要将某些东西华为语言,一吐为快的冲动。他重新转向那仍在一边观战的腰别葫芦的高大汉子,喊道:“兄台!我要颠覆赤龙门!兄台可愿与我一起!”
四周的火把火光摇曳,在暗夜里将这一片空间照得光明。
那高大汉子有些惊讶,他眨了眨眼,看了看洪习,又看了看那另外三人,然后苦笑道:“不忙,我帮我我大哥还有你治治伤,然后坐下来慢慢谈吧。”
冬亦春与裘新源都没想到洪习会如此直接且不假思索地将他的目的告诉一个刚见面的人,脸色变得有些古怪。贝乔倒是没有什么反应。
他们还是接受了那高大汉子的邀请,弃了车马,随着他一起回到了附近的营地。
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帐子,不过比起周围其他人的帐子,已经很大。里面铺着两张床铺,有一张小桌子和两张小椅子,桌子上放着一盏小油灯和一些纸张,似乎是被用来处理一些文书工作。
高大汉子取出火折子将油灯点燃,把他背在身上的结实汉子放在靠里的一张床铺上,招呼众人随意落座。
高大汉子与洪习坐在了两张靠桌的小凳上,贝乔坐在了那躺下的结实汉子身旁,裘新源与冬亦春坐在了另一张床铺上。
高大男子看了一眼结实汉子,指着他,对洪习说道:“在下复姓令狐,单名一个凉字,是个大夫。而我大哥姓袁,名少强。”他顿了顿,道,“不如让我先为洪兄治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