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晶莹水柱连接天地,白练如瀑布飞流直下,隆隆的轰鸣声毫无间隙。
可是在这响彻天地的轰鸣声中,依旧夹杂着咚咚的大钟的鸣响。
远处的贝乔看着这接天的水柱,产生了一种错觉:这水柱仿佛乘风而起,自下而上,连接天际。
她也听到了轰鸣声中夹杂的沉重的大钟之声。
她仍在追赶。
老者沐浴在瀑布之中,天水压顶,激荡全身。他左手挡在头顶,遍体鳞伤,血肉模糊,衣衫褴褛。左手最为严重,处处血肉消融,深可见骨。
老者扭转身躯,顶着水流,将一直缩着的右拳往上击出,轰鸣声瞬间停止,大钟的声音也不可再闻。
万籁俱寂,时间仿佛停止一般。
突然,那条瀑布开始旋转倒流,重回天上,然后如烟花爆裂,又如天女散花,霏霏纷纷,化作雨水,洒落大地。
乌云尽散,阳光普照,却又雨水绵绵,搔人肌肤。
那兵士皱了皱眉,说道:“白土主吸收、积蓄。你蓄力了如此之久,只是击破了这一招而已,却已经遍体鳞伤。我倒毫发无伤,你觉得你还有胜算?”
老者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胜算在我不在你。
他摆出了一个猿猴之形,双臂下垂,双目微张,咚咚之声重又响起。这声音初时还很轻微。
那兵士在雨中衣衫却不沾湿,他凝水为剑,握在手中。
你既打散天上水,便执手中三尺水,取你项上的大好头颅罢。
毕竟白土蓄力之时,需要凝聚心神,动作会变迟缓。而近处使用的灵诀,速度更快,威力更大。
兵士飞掠而去,水剑伸长,直取裘新源脖颈。
裘新源却是往后翻身,手脚并用,左右蹦跳,仿佛猿猴一般。
兵士虽然略微惊讶,却仍追上一步,递出一剑横斩。水剑扩展,这一斩覆盖的空间十分之大。可裘新源确是高高跃起,四脚大张,向兵士扑将过去。
兵士抬剑,仿佛拒马阵般,只待裘新源落上剑尖。可裘新源居然在空中蜷缩身躯,躲过剑尖,伸手按住兵士脑门,压在地上敲击了两下,再往远处投掷出去。
兵士站起身来,看着仍旧蹦蹦跳跳的裘新源,有些疑惑:照理来说,白土状态,无法如此顺畅地行动才对。而且他的行动,不仅顺畅,还十分……野性。
白猿通臂掬湖水,天水掌中三轮月。
咚咚之声愈来愈响。
兵士不知裘新源使用了什么灵诀,能一边快速行动,一边蓄力。可裘新源的行动模式,十分直接,仿佛只靠本能,而不经思考。但他毕竟是土属武夫,在接近战中自己还是落于下风。
如今下着太阳雨,空中湿气很重,兵士再次在裘新源身前凝汽为剑,刺向他心口。可裘新源却是一个侧翻,迅速躲过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剑。
裘新源仿佛野生动物一般,直觉更加敏锐了。
兵士改变了战术。
但他依然手持三尺水,向裘新源攻去。
裘新源依旧闪转腾挪,避开攻击,然后绕到兵士背后,使出一个抱摔。兵士就在等待他的攻击。抓住这一时机,兵士的灵诀就可以命中。
地上泥泞,兵士受伤并不严重。
而裘新源却仿佛被锁定了一般,所有的雨水都往他身上飞去。
一开始还只是撩人雨丝,而后的雨水越来越锋利如箭,寒光闪闪。
裘新源被持续不断的沉重水箭压制,趴在地上,背脊拱起。水箭刚射进他背上又一瞬间消散升腾,可他仍旧浑身扎满水箭,连绵水箭让他根本直不起身。
咚咚声还在继续,已然响若洪钟了。
兵士知道蓄力就快结束了,他要尽快使出杀力极大的招数了。
只见他慢慢向裘新源前走去,双手持握剑姿势,手中凝出一把青色的巨大斩马刀。
刀刃开始迅速旋转,发出滋滋的声音。
兵士站到裘新源身侧,高举双手,向被水箭攒射,直不起身的裘新源的头颅砍去。
裘新源左手绕到背后,以手心挡剑。他握住扎在手心的水箭,并在瞬间挥动那水箭,以箭作剑,剑破箭雨。
虽然水箭一瞬间就会消散,可他抓住那一瞬间挥动水箭,击破一层箭雨,并抓住另一把落下的水箭再次挥动。
不断往复。
仿佛猿子问剑。
斩马刀已至,可裘新源已有了喘息的机会,他腾挪了一下身躯,微微睁开的双目突然圆睁,沉沉钟声随即停止。
心猿已囚,我心复返。
裘新源递出了右拳。
漫天箭雨瞬间消散,化作茫茫水汽。而那兵士被一拳砸入土中,犁出一条百米长的沟壑,躺在土里,一动不动了。
裘新源左肩鲜血淋漓。
斩马刀砍中裘新源的左臂,水花炸裂,从砍中的胳膊肘附近不断蔓延,持续炸开,直到肩膀。
裘新源全身都是伤口,不断渗出鲜血,左臂更是连骨架也不复存在。
困住冬亦春的旋转的水流也已消散不见,书生从空中摔下,躺倒在地,仍旧昏迷不醒。
贝乔此时将将赶到。
老者看向贝乔,眼神明亮,但是没有说话。
贝乔立马上前,撕下樵衣下沿一条布带,将老者左肩包扎起来。同时,贝乔说道:“前辈辛苦了。恭喜前辈重入烟蓝。”
她让裘新源先行坐下调养,然后去查看书生冬亦春的情况。
青绿长衫没有浸湿,胸口殷红已经不再,看来血已经止住了,身体想必没什么大碍。
她轻轻踢了书生的脸颊两脚,叫了一声:“冬亦春!”
围绕他心神的白雾已经消散,他现在只是昏迷了而已。
书生悠悠醒转。
他坐起身,见到满身疮痍的裘新源有些惊愕,询问贝乔怎么了。
贝乔则指了指地上那条沟壑,以及深深埋进土里的那人,说道:“这得问他才行。”贝乔把冬亦春扶起,然后说道:“把他运回白鹿村吧。”
说着贝乔把裘新源背了起来,往白鹿村走去。
裘新源并没反抗。
冬亦春则将从书箱上驭起几根竹子,掘出深陷在泥泞的土里的兵士,托着他与贝乔一同向白鹿村行去。
冬亦春问道:“要不要我来运裘新源?”
贝乔答道:“算了,竹子太硬。”
冬亦春愣愣问道:“你是说你很软?”
贝乔慢慢转头,瞟了他一眼,附送了一个大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