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周默接到钟点工阿姨的电话,说他家银狐犬因为打架进了派出所时,着实被这个消息吓了一跳。
这得多么激烈的斗争啊?都惊动警察了。
半小时后,周默奔进派出所推开调解室大门,最先看到的不是钟点工阿姨,而是一身狼狈的沈一晨,她的胳膊被抓伤了几处,头发乱得像一堆杂草,正低头处理着小狗脖子上的伤口。
沈一晨对面坐着周默家的钟点工阿姨和他养的银狐犬,而警察作为调和人正在苦口婆心地劝说,不过双方谁都不肯让步。
钟点工阿姨看到周默进来,开口就告状:“周先生你可算来了,那女的把花花的腿踹瘸了。”
得知正主来了,沈一晨扔掉处理毛球伤口的纸巾,抬头刚想怼两句,待看清来人,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改问:“怎么是你?”
周默安抚住情绪激动的阿姨,温声说:“您别激动,交给我来处理。”接着他转向沈一晨问,“到底怎么回事,你来说。”
“本来毛球跟一只可卡玩得好好的,你家狗跑出来横刀夺爱,所以它俩就掐起来了。这件事说起来还是你那银狐犬有错在先,你们要赔毛球的医药费及精神损失费。”
一旁的警察插嘴:“错了,错了,从我们调出的小区监控录像来看,是那只公狗没有看上你家博美,想要跟人家银狐犬交配,你家狗咬了人家银狐犬,银狐犬才掐你家狗的。”
沈一晨:“……”
什么公狗、交配的,警察同志您能不能别把动物间的事说得这么直白?
周默听完,无奈地点开警察截取下来的视频。
最初的画面是花花在公园里跟小伙伴玩耍,钟点工阿姨在另一边跟人聊天,然后沈一晨的毛球追着另一只可卡狗穿过马路跑过来,那只可卡看到周默家的银狐立马双眼泛光,蹭上来在银狐身旁闻来闻去,被银狐躲开了……
谁知那可卡狗穷追不舍强行趴在银狐背上想要霸王硬上弓……沈一晨养的毛球急了,一口咬住银狐的狗腿……
接下来的画面才是沈一晨追过来看到的,再然后一场动物之战因为沈一晨的加入变成了人狗大战。
周默看到一半就看不下去了,推开电脑问沈一晨:“你想要怎么解决?”
“既然是你,那我就不要精神损失费了,交点医药费就行了。”
“没问题。”
警察见周默痛快答应,也想赶紧送走这俩瘟神,特别殷勤地递过笔录,要双方在上面签字,却被周默轻轻推开了。
“我的意思是我接受她提出的要求,但……”
沈一晨和警察均不由自主地看向他。
周默端坐在会议桌另一侧,迎着沈一晨的目光:“我的狗怀孕了,我要确保它没有流产征兆,这件事才算了结。”
“怀……怀孕?”
“你不信?我可以拿出医院的验孕报告,或者你跟我去医院为它做个B超也行,不过费用你出。”
“……”
沈一晨默默看着他一本正经的神情——她怎么觉得自己被讹了。
于是,她急急开口:“做检查行,如果你的狗没怀孕,费用你自己出,并且你还要负责毛球的医药费,还有……”
周默看向她。
“宠物医院我来选。”
周默脸上的表情让人看不出太多信息,沈一晨也不清楚他此刻的沉默是接受她的提议还是不接受。
片刻后,只见他直接起身:“就按你的要求来。”
拿着一沓检查结果,刚刚交完一千大钞的沈一晨,后知后觉地发现周默给她下了个套——他的狗是怀孕了,但一直有流产征兆。好巧不巧地,今天银狐该产检了。
无论怎么选,她都要对他的狗负责到底了。
沈一晨恶狠狠地瞪了眼那只娇弱的狗。
谁知那狗竟会装可怜,呜咽一声缩进阿姨怀里。
沈一晨暗骂,没想到还是个……
周默倒先点着毛球的额头,教育起来,说:“多年不见,你怎么长这么胖了?”
沈一晨瞪他:它又不认识你,少来套近乎。
而自来熟的人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嘴里继续教育道:“你怎么眼光那么差呀,那只可卡那么丑你都不挑?你再看看它那狗品,出了事就跑,也值得你喜欢?”
说着,他目光温柔地望向后座钟点工阿姨怀里的银狐:“你瞧瞧我们花花被我教育得多好,以后把眼睛擦亮点,别什么猫三狗四的货色都招惹。”
沈一晨听到这里就不乐意了:“你行了,你是在损它还是在损我?”
虽然她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但上个月她的确交了一个人品不咋地的男朋友,不过她发现对方劈腿后立马就分了。
那人还想从她这儿讹笔分手费,去她公司闹,她直接报警把对方送派出所了。
这个夜晚真是片刻不让人安宁,刚解决完毛球这件事,金秘书又来电话,说沈立山在圣都大酒店等她吃饭,谈一晨电商脱离沈氏的事。
沈一晨担心有诈,打电话给夏漫白,两人约在圣都酒店碰面。挂了电话,沈一晨喊周默:“我要下车。”
周默慢悠悠地看了眼路况:“怎么,你不想负责了?”
“不是,公司有急事,需要我回去处理。还有……”沈一晨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拜托你帮我照顾下毛球。”
周默不理她,默默地把车停到路边。
沈一晨兔子似的跑到马路对面,匆匆拦了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当夏漫白看到头发凌乱,穿着凉拖姗姗来迟的沈一晨时,以为她刚从菜市场回来,拉过她上下瞧了眼:“你这是从哪儿来的?”
沈一晨一挥手:“别提了,毛球跟周默家的狗打架了,偏偏他家狗怀孕了并且还有流产征兆,要我负全责。”
“就是上星期你同学会上遇到的学长?”夏漫白来了兴趣,“他要你怎么负责?”
“就是直到他家狗生产前不能有任何意外,如果有什么意外责任都得是我的。”
“我看他是瞧上你了,存心拿狗说事呢吧?”
沈一晨正在涂口红的手一抖,差点儿没涂到牙齿上,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求你别开玩笑了,他跟我这辈子估计只能互掐,就算我是花仙子他也跟我擦不出爱的火花。”
夏漫白被沈一晨逗得说不出话来。
又过了一会儿,沈一晨说:“好了,不说这个了,我们一会儿见机行事吧。”
推开包厢门,沈一晨和夏漫白刚露面,招呼都没来得及打。
沈立山看到沈一晨脚上穿的凉拖以及身上的短裤背心,不满地皱眉:“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了,你瞧让你贺伯伯见笑了吧。”
他给金秘书使个眼色,金秘书伸臂把要跟进去的夏漫白拦在了门外。
夏漫白瞧了眼在座的另外两人,递给沈一晨一个要她小心应对的眼神,转身离开了。
沈一晨这才抬眼,却不想直接撞见一个男人正吊着一双桃花眼,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
对方见沈一晨看过来,礼貌地冲她微笑:“嗨!”
沈一晨压下心里的不快,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你好,我叫沈一晨。”
“贺子聪。”
两个年轻人自我介绍完了,沈立山趁着服务员上菜的空当,跟沈一晨说:“这是你贺伯伯的儿子贺子聪,你们年轻人没事多接触下。”
沈一晨看着眼前的鸿门宴,微皱眉说:“您打电话叫我过来,不是说为了一晨的事吗?”
沈立山警告地看了她一眼,微笑着说:“今晚先把你跟子聪的事定下来,公司的事以后再说。”
见沈一晨没说话,沈立山又说:“我跟你贺伯伯老交情了,你们小时候我们就约定好了,等你们成年了就为你们定亲。”
贺志峰赶忙附和:“对、对、对,如今看你们都能独当一面了,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沈一晨:“……”
她转头用眼神询问贺子聪:你知道这件事吗?
贺子聪很轻地冲她摇摇头。
贺志峰说:“一晨你别看我跟你爸老了,我们很开放的,不会逼你们现在就结婚的,今天主要想介绍你们年轻人先认识下……”
沈一晨看着两位长辈一唱一和,实在够腻味的,若不是沈立山手里掌控着一晨电商的命脉,她早就甩袖子走人了。
眼下即使心里不快,她也只能放下筷子说:“既然爸和贺伯伯都主张我们年轻人多接触,那你们先聊,我跟贺子聪先出去逛逛?”
二老听沈一晨要求单独相处,当然举双手赞同了。
两人出了包厢,沈一晨很轻地瞟了眼一脸桃花相的人,不耐烦地“哎”了声:“你也是被你爸逼着来相亲的吧,不如我们好聚好散?回去就说谁也没看上谁?”
贺子聪诡异地看了她一眼,似是询问她这么做合适吗?
沈一晨用力点点头。
在她还没弄明白贺子聪眼底的波澜是什么意思时,只见他一边往回走一边朝包厢的方向喊:“沈叔叔,沈一晨要甩了我,让我骗你们说……”
没想到这人有打小报告的毛病,沈一晨瞪大眼,转身一把扯住贺子聪,一手捂住他的嘴,连拉带拽地把人弄进电梯,等电梯缓缓下行才放开他:“喂,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
对方桃花眼略微一挑:“我怎么样了?”
“我不是跟你商量吗,你有必要装成一副被甩了的委屈样吗?”
“我觉得你挺好!”挺好玩的!
沈一晨忍住甩他白眼的冲动,一本正经地吓他:“贺先生,我觉得以你的条件,一定能找到比我更好的女朋友,你看看我要身材没有,要颜值没有,而且吧,我还有一个控制不住的毛病,就是看到帅哥就想撩。我跟你说我的历任男朋友都是因为我劈腿,才跟我分手的……”
沈一晨说完,特意观察对方的反应。
不想对方竟饶有兴致地等着她的下文:“然后呢?”
“如果将来我真跟你结婚了,会给你戴一摞绿帽子的,绿油油的。你不怕吗?”
对方沉默不语,看神情似是陷入思考中。
正当沈一晨觉得有戏时,听到贺子聪说:“没事,我能治好你劈腿的毛病。”
沈一晨愣住,反应过来自己反倒被调戏了,扔下一句“贺子聪咱们走着瞧”,就走了。
从圣都酒店回来,沈一晨特意拐了个弯去宠物超市买了些狗狗零食,才打车去周默住所上门道歉。
门铃响了两声,穿着居家服系着围裙的周默才来开门。
看样子周默是在做饭。
沈一晨进去后没见着毛球,问:“毛球呢?”
周默伸手指着一个方向:“在那边狗舍玩呢。”
沈一晨心里犯嘀咕,刚刚干过一架的俩狗共处一室真的没问题?
沈一晨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推开房门。
视野宽阔采光好又通风的狗舍内,左边一半空间当作狗窝用,右边一半摆着小型驯狗器材及玩具。此时毛球正追着一个弹力球疯跑,而周默家的花花无精打采地趴在狗窝里,那副病恹恹的样子真像动了——
胎气。
沈一晨为之前的冲动后悔了,她脚步轻柔地走向花花。
两个小时前才被她揍过的狗,见到她靠近毛都竖起来了,颤巍巍地站起身,一副想要逃的样子。
沈一晨赶紧退后几步,蹲下身子试着跟它沟通,等它没那么排斥了,才试着摸摸它的头。
恹恹的花花被她摸舒服了,又懒散地侧卧下来。
沈一晨在家也经常给毛球撸毛,所以讨好这只小母狗并不困难。
片刻后,小家伙闭上眼发出均匀的呼噜声。
沈一晨抱着玩得欢快的毛球轻手轻脚地离开狗舍,就闻到一股香喷喷的煮肉味儿。她一脸好奇地走过去,正瞧见周默把胡萝卜泥放进电饭煲里。
“在做什么好吃的?肉末粥吗?”
周默明显愣了一下:“花花的孕妇餐。”
沈一晨握拳放在嘴边虚咳了声:“那什么,刚刚我看花花精神并不好,用不用换家宠物医院给它看看?我不知道它怀孕了……对不起。”
周默说没事的,只要她随叫随到就行。
沈一晨点点头说:“那你先照顾它,我带毛球回去了。”
“我也做了毛球的份,吃完了再走吧?”说着,他去储物间翻出一套宠物用的餐具。
沈一晨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周默将餐具清洗完消过毒后,和花花的饭碗摆放在一起。
他接过沈一晨怀里的毛球,一下一下撸着狗毛,问她:“平时你都给毛球吃些什么,它怎么胖成这样?”语气里的嫌弃让沈一晨有些汗颜。
“没吃多营养的东西,就是进口狗粮外加肉罐头。”
“怪不得。”
“晚上给毛球检查的医生说毛球营养过剩,它的免疫系统和呼吸系统不通畅,并且反应能力也在退化。医生建议毛球平常多参加些户外运动,还要注意营养均衡。”
“哦。”
“你平常工作很忙吗?”
“啊?”
“我的意思是平时多带它去锻炼,现在天热了,你可以买套小型健身器材,狗狗跑步机、宠物飞盘和益智漏食球,这些都能提高狗的大脑开发以及运动量。我待会儿分享给你一个育狗部落格,你可以看看上面狗友的分享。”
沈一晨听他侃侃而谈,再回想她进屋前瞧见院子里的一小块户外活动操场,就知道他对花花有多用心。
毛球就没那么幸福了,因为沈一晨工作忙它只能自己在家,吃的也只是狗粮。
沈一晨微微叹息,看着周默怀里不认生的小家伙,说:“毛球也有些毛绒玩具,可是我工作太忙了没时间跟它玩。”
周默实在为毛球的身体健康担忧,想了下说:“这样吧,每周四我休息,你可以把它送过来,我帮它减肥。”
沈一晨愣住,以他们现在的关系,这么麻烦他,好像……
“那不大好吧?”
周默拍拍毛球脑袋放它下去,义正词严地批评沈一晨:“没什么不好的,你把毛球养成这样,我还没找你算账就算便宜你了。”
毕竟,毛球还是当年周默送给沈一晨的生日礼物呢。
那年生日前夕,沈一晨明里暗里没少暗示周默,希望他能送她生日礼物。哪怕是个棒棒糖她也开心哪,因为她也想像其他女生那样收到男生送的礼物。
没想到生日当天,沈一晨生日礼物没收到,还因为考试不及格被外婆修理一顿,一气之下她就离家出走了。
周默在公园角落里找到她的时候,发现这人竟还有心情抬头看星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可走近了,却听到细细的压抑的呜咽声,周默心里“咯噔”一下,到嘴边的责怪,硬生生换成了:“你怎么在这儿?”
沈一晨吸了下鼻子,扭过脸悄悄擦干净眼泪。周默蹲在她身边耐心地问她离家出走的原因,可她怎么也不肯说,更不肯跟他回家。
周默没辙了,吓唬她这附近经常有流浪汉出没,才把她骗回家。
回家路上,周默诱导几句才知道,她离家出走竟然是伤心家里没有人记得她的生日,生日当天没有收到礼物就罢了,还被外婆打了。
周默听了,第一次觉得这个女孩也挺可怜的。她的顽劣叛逆可能只是想引起家里长辈注意吧,毕竟她已经没有妈妈了,她爸爸又不要她……
于是第二天早晨,沈一晨起床就发现家门前放了一个纸箱子。她打开箱子,一只毛茸茸的小狗出现在她眼前,再一看,箱子上贴着张字条。
是周默的字迹,写着“生日快乐”。
中午放学,周默老远就瞧见一脸喜滋滋推着自行车在校门口等他的沈一晨。她大概没有发现周默的不大情愿,看到他时,还热情地朝他招手。
等周默走近了,沈一晨欣喜地说:“你送我的小狗好可爱,浑身上下软软的。它好小,毛茸茸的,是刚出生的吗?它叫什么名字啊?”
周默古怪地打量了下她,想了想告诉她:“就叫毛球吧,跟你很配。”[2]
下午五点,沈一晨刚听完市场部经理的报告,等人离开后收拾好东西急急要走,五点半她要去赴某服装品牌老板的约,却在拉开门时差点儿跟要推门而进的夏漫白撞个满怀。
沈一晨脚步一顿,往旁边闪了下两人才错开。夏漫白怀里抱着一束硕大的玫瑰花,看到她要外出,问:“要走了?”
“对,MTC的廖总约谈平台租金问题,行了不跟你说了,要来不及了。”
夏漫白却把臂弯里的花往沈一晨怀里一推:“我想你暂时走不了了。”
沈一晨用眼神问她。
“贺子聪送来的,说要请你吃晚饭。”
“这人受虐狂吧。”沈一晨这段时间被贺子聪烦得不行。
前几次闲着无聊她还能陪这位大少爷玩玩心智游戏,现在她有重要的事要办,他还三天两头来公司门口堵她,一个劲儿地对二老说他们彼此一见钟情。
这让沈一晨无法再对他和颜悦色。
手机上收到一条短信:“我向你们公司前台打听过了,你今天一直没出公司。”
沈一晨猛翻白眼,他什么时候连她公司前台小姑娘都收买了?
沈一晨回信息:“很可惜,我们前台收我工资替我办事,她是骗你的。我现在并不在公司。”
夏漫白看见沈一晨脸上恶作剧般的笑,暧昧地问:“他发了什么?”
沈一晨扬扬手机给她看贺子聪发来的内容。夏漫白微笑着说:“要我看,那贺子聪也没什么不好的,有他给你撑腰,咱还怕总部今天一个改革明天一个裁员吗?”
“我看未必。”
夏漫白心累地摆摆手要她赶紧走。
这次,沈一晨依然拜托夏漫白去楼下拖住贺子聪,她自己趁机从后门溜走。
这条通往大厦后街的通道,知道的人很少,为了躲金秘书,沈一晨经常从这里出去,从没被逮到过。然而,还没走出公司后门,她就接到夏漫白的电话。
夏漫白说贺子聪大概已经走了。
“走了?行吧,还算他有自知之明……”沈一晨推开通道门。
挂了电话,沈一晨松了口气走向她的爱车。忽然,角落里蹿出一个人,她闪躲不及,撞了上去。
她一抬头,便看见贺子聪揉着胸口低头看着她。
沈一晨机警地后退一步,与他保持距离。
他却忽然向前,猛地逼近,以一种骚包至极的姿势把沈一晨逼到墙壁角落里。
贺子聪胳膊霸气地往她耳边的墙角一撑,邪笑着说:“总算被我逮到了,还好我有先见之明。”
沈一晨拿手挡着脸,将他上下打量一遍,透过他肩膀看到他身后的商务车旁站着的司机和助理,看来今天是甩不掉他了。
她换种表情,问他:“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后门的?”
莫非他把她助理收买了?
如果她的贴身助理能因为些小恩小惠被收买,那么这个助理也该挪挪位了。沈一晨公司招人什么都不怕,哪怕人笨点儿,平常开点儿小差,只要不犯太出格的错误,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她生平最恨背叛。
从小就恨背信弃义的人。
幸好贺子聪的回答不如她所想:“我约了你几次,你助理都说你出差了。而据我观察了几天,你的车每天都停在不同的停车格。这说明什么?”
这厮还给她留个悬念,沈一晨不想猜,就见贺子聪一脸不怀好意地看着她:“我随便派个人在你车附近蹲守两天,就知道你在跟我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什么叫猫捉老鼠?
沈一晨不爱听了,理直气壮地看着将她拦下来的人:“那又怎样?”
贺子聪忍不住“啧啧”两声:“我能把你怎么样,不过是按照二老意愿把你娶回家。”
说着,他刻意往前欺了一步。
沈一晨感受到危险气息,用力推了他一把。
谁承想他一个大男人竟站不稳地后退了几步,他自己站不稳就算了,还拉着她一同倒向墙角,幸好沈一晨一把扶住墙才不至于摔倒。
贺子聪斜倚着墙壁顺势滑倒在地,助理见状忙跑过来要把他扶起来,却被他挥手赶走了:“别扶我,我腰磕着了。”然后一脸指控地看向沈一晨。
沈一晨:“……”
他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她轻轻推他一下——
就受伤了?!
这事搁谁也不信。
但不管沈一晨怀疑他是装的还是故意逗她玩呢,他就是赖在地上不起来,沈一晨也没办法。
贺子聪往地上一坐,义正词严地说:“我腰抻着了,你负责。”
沈一晨没时间陪他耗在这里,提步要走。
贺子聪的助理伸臂把她拦下来:“沈小姐,我们贺总因为你的粗鲁行为受伤了,您不会想不负责任就走了吧?”
“要我负责任?”沈一晨两手一摊,嗤笑一声,“说吧,想要怎么解决?”
她这话明显是问贺子聪的,助理一笑,代他回答:“应该问沈小姐想怎么解决吧?”
沈一晨抬臂看了眼时间,耐着性子说:“贺先生,我还有重要客户要见。这样吧,有什么事你找我助理沟通,是要去医院还是报警,她都会代我解决的。”
沈一晨相信这点小事助理还是能搞定的,她不敢太过为难,主要考虑到她爸这层关系。
助理没接她递过去的名片:“沈小姐是想推卸责任吗?”贺子聪竟还捂着腰,配合地呻吟两声。沈一晨直接揭穿:“你一个大男人被轻轻一推就受伤,骗谁呢?”
“没办法,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我虽然是男人,但是从小就弱不禁风。”
沈一晨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压住胸口的烦闷,挑着一边眉问:“说吧,你到底什么目的?”
贺子聪轻松地直起身,看着她的眼睛闪着狡黠:“如果你答应跟我一起吃晚饭,或许我可以不追究你故意伤人罪。”
沈一晨被这无赖气笑了,她慢动作地拿出手机朝对方示意,拨通保安室电话:“喂,保安室吗,大厦后门有人闹事,叫小李多带些人过来……”
不消片刻,保安队长连同七八个人拿着电棍气势汹汹地赶过来。沈一晨靠在一辆摩托车上,吩咐保安队长:“看到没,那三个人闹事,那个助理给我卸掉一条腿,司机卸掉一只胳膊,至于那个赖在地上不起来的人嘛……”
沈一晨盯着贺子聪不怀好意地笑了。
“他说腰抻着了,你们帮他治治。”
保安队长接收到沈一晨递过来的眼神,心领神会,手中电棍一挥:“还愣着干什么,行动吧。”
两分钟内,还在反抗的司机和助理就被四个保安制伏了。
保安队长还不停地挥舞电棍,以示威胁。
助理和司机交换一个眼神,心里猜测,沈一晨这是什么流氓老大的行为?
只有贺子聪淡定地坐在地上,看沈一晨想玩什么花样。
沈一晨只是想吓吓他们,哪能真卸胳膊卸腿的。
这会儿看贺子聪丝毫没有被吓到,沈一晨继续吩咐保安:“继续啊,上电棍,电晕后卸胳膊卸腿。”
保安队长得令,嘴里命令手下的人动手,暗地里却伙同同事们放水,故意让吓得半死的人挣脱了。
司机和助理挣脱后,不顾贺子聪的意愿,连拖带拽地把他架走了。
沈一晨倚着车身,朗声嘲笑:“贺子聪,我养的乌龟刚生了一个乖孙子,改天我给你送过去。”
老天爷主管人世间的一切,也是深谙人间的人情世故的主宰者,比如扇个巴掌还知道给个甜枣。就像今天下午贺子聪在她这里耍赖,气得她直接耍流氓,在解决了这个麻烦后,她就跟廖总谈妥了租金问题。
第二天,MTC派出高管代表前来洽谈细节。
双方在会议室内各持己见,侃侃而谈。沈一晨放在桌上静音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她瞟了眼,掐掉电话继续看大屏幕。很快,电话又来了,她拍拍夏漫白肩膀,示意自己出去接个电话。
随手关上会议室木门,彻底隔绝里面的讨论声。
沈一晨按下接听键。
电话里的人直接说道:“沈总,明早八点的董事会议沈董请你务必参加,会议内容主要是针对一晨电商的改革,还请沈总有个心理准备。”
金秘书传达完沈立山的意思后,挂了电话。
沈一晨傻愣在会议室门外,本来她还想等会议结束,打电话问金秘书关于一晨电商脱离总部的提案有没有递到她爸那里,怎么快一个月了都没消息,结果金秘书先把一晨电商体制改革的事告诉她……
这无疑是晴天霹雳,沈一晨透过百叶窗往会议室里面看,夏漫白正神采奕奕地解说着他们的运营方案。沈一晨再没心情继续参加会议,先行回了自己办公室。
会议结束,夏漫白推开沈一晨办公室门,扬扬手里的胜利果实:“看看MTC的大单,我刚刚让小程通知下去了,晚上出去庆祝一下。你选一家……”
看着好友脸上扬起的胜利微笑,沈一晨实在不想在此刻扫她的兴。
但公司面临灭顶之灾,她不能不跟夏漫白这个运营总监商量,只得硬着头皮打断她的欢喜:“漫白,我们可能庆祝不了了。”
“咋了?你还有事?”
沈一晨扶额:“我们提的提案没通过。”
“没关系呀,下次再继续提呗……”
“不光这个,”沈一晨心累地说,“总部那边提议,要把一晨电商由之前的自营平台加招商平台改成纯自营模式。”
“纯自营模式意味着我们要自建物流,重金砸广告费,还要引进各种货源渠道,董事会那边说得轻巧,我们需要多久才能建成一套完善的系统?而且那么大缺口的资金,总部出啊?”
沈一晨发出“呼”的一声,把金秘书发到她邮箱的文件给夏漫白看。
夏漫白转过电脑,看完后说:“你爸弄这个是针对你手里的一号地吧?他提过几次你都没答应,看来他终于要下手了。”
谁说不是呢?她知道沈立山搞这么大动作不光是逼她交出手里的一号地,他还想要蓝剑大厦的经营权。
两人在办公室里加班到深夜,也没讨论出应对方案。沈一晨身心疲倦地回到家,蹬掉高跟鞋,连拖鞋都懒得换,光着脚丫走向沙发,整个人像失了魂般轻飘飘倒在沙发上,感觉身上被压了千斤重,压得她难以动弹。
减肥成功后,她就多了低血糖的毛病,每每工作劳累或是没有按时吃饭就会头晕,此时她明明知道自己低血糖的毛病又犯了,却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
没有开灯的客厅里死一般的沉静,就连平日里见她回来热情洋溢的毛球都不知道躲哪儿去了。
沈一晨忍着头晕喊了两声,也没见它过来。她手臂搭在额头上,睁着眼望着漆黑的屋顶,心烦了会儿,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听到门铃响,沈一晨不舒服地在沙发上翻来覆去,才晕头转向地起身去开门。透过猫眼看到周默牵着毛球等在门外,她这才想起今天是周四。上班前她把毛球送去了周默那里,而她忘记把它接回来了。
房门打开,毛球可算看到亲人了,尾巴摇得别提有多欢快了。它挣脱周默牵着遛狗绳的手,热情地奔向沈一晨,前腿扒住她裤脚要她抱抱。
沈一晨感觉心慌得厉害,实在没有力气抱毛球,只好拍拍它脑袋放它自己去玩,随后看向一身灰色家居服的周默:“抱歉,加班刚回来,还没来得及去你那儿领毛球。进来坐会儿吧?”
他抬眸看向她的脸。
沈一晨不解他目光里的深沉,难受地拍拍脸颊,心里说,她这是出于礼貌的虚让,他应该不会进来吧……
他却抬脚径直往屋里走。
周默经过她身边,沈一晨感到头更晕了,全身控制不住地发抖,眼前一片模糊……
看到沈一晨晕晕沉沉往他这边倒,周默特别不绅士地往旁边躲了一下,还以为她又像先前那样逮到机会就想占他便宜呢……
结果这人径直往地上栽,都不带犹豫的。
周默吓得伸手一把捞住她。
“喂,你不是玩真的吧?”
周默整个人因她的重量踉跄地撞上门板,他一手揽住她,一手拍拍她脸颊。
毛球听到动静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先是舔舔沈一晨脸颊,见她依旧闭着眼,又咬住周默衣角拉扯,发出求助的叫声。
周默把沈一晨抱到沙发上,一边掐她人中一边安慰毛球:“放心吧,我不会让她有事的。”见掐人中没用,他摸出手机拨打急救中心电话,视线一扫,瞟到了茶几上的文件。
第二天,乌云遮住大半边太阳。这个异常闷热烦躁的初夏清晨,早起而匆忙的人们赶着公交车地铁陷入早高峰拥堵中。
躺在病床上的人完全没被外界纷扰打扰。
沈一晨睁开眼,望着陌生的环境发呆。
这时,一个声音打断她的思绪:“别看了,这里是医院。”
在周默的提醒下,沈一晨想起了昨晚的情形,连谢谢都顾不上说,掀开被子就问:“现在几点了?”
“十点。”
沈一晨吓白了脸,急急朝他伸手:“借我手机用一下。”
周默从兜里掏出手机还没解锁,就被她急吼吼一把抢过去。
按亮屏幕后,她又问他:“密码多少?”
周默静默地瞧了她两秒,忽然靠近她。
沈一晨不解他为何忽然凑近她,甚至都忘了反应,浑身僵硬地看着他眼里忽明忽暗的光,然后脸颊一点一点贴向她……
他——是要亲她?
沈一晨心中小鹿乱跳,对他的忽然靠近有种难解的心情,有点儿期待却又莫名紧张。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气味,沈一晨听见自己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她都做好心理准备了,他却停了下来。
他握住她握着手机的手,脸颊贴近屏幕解锁了手机。
沈一晨:“……”她这自作多情的。
她借周默手机打通夏漫白的电话,就听到夏漫白焦急的声音:“你到底上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我给你打了多少通电话,电话不接微信不回,董事会那边已经打来无数次质问电话了……”
夏漫白叭叭叭机关枪似的,沈一晨插不进话,好不容易逮到说话机会:“别急,我在医院刚醒,马上就过去。”
“你咋了?”
“没事,有点低血糖晕倒了。”沈一晨一边讲电话,一边去洗手间准备把病服换下来。
夏漫白说:“行了,你好好休息半天吧,会议推迟到明天开了。”
“那边咋说?”
“还能咋说,三次不出席董事会,把你‘弹劾’下去呗。”
“你说咱这次是不是真的玩完了?”沈一晨握着手机,不太自信地说。
“呸呸呸,说什么呢?什么大风大浪我们不都经历过来了,你安心在家休息,下午我把新的方案发给你。”
“你真的想出了说服董事会的方案?”
夏漫白说:“才捋出个头绪,整理出来后发给你。”
夏漫白的话像是给沈一晨吃了颗定心丸,回到家后,沈一晨半靠在沙发上,双腿往茶几上一搭,一手拿着文件,一手撸狗。
周默在厨房忙着做中午的大餐。
连接客厅的开放式厨房里传来的剁肉声,放眼望去,周默那架势还真有几分大厨风范。沈一晨一时好奇心起,把怀里的毛球放在地上,悄悄走过去,好奇地问:“在做什么呀?”
周默手里刀速不减,还分神揶揄她:“某人不是嚷嚷着要吃西湖牛肉羹吗?”
“你会对我这么好?”
周默不理她,沈一晨就自己研究他准备的菜色,就说他不会对她这么好吧,她指着碗里腌制的猪肝问:“你还准备了这个?”
“医生说低血糖的人多吃猪肝和粗粮好,并且要注意生活作息,要适量运动。”
“哦。”沈一晨不大乐意,又问,“我不是病人吗,大厨应该照顾下病人的口味不是吗?”
明明就是普通低血糖,这沙哑的声音倒真像大病初愈的样子。
要搁以往,听到这话,周默就直接撂挑子走人了,但想到昨晚她那副如同斗败公鸡的德行,他好人做到底吧:“那你想吃什么?”
“嗯……”沈一晨当真作势想了下,“红烧带鱼、油焖大虾、沙茶酱爆鱿鱼,再随便炒个青菜就行了。”
听她这口气,这还是简单的一餐了?不知道是在考验他厨艺还是有意刁难。
周默打破她的白日梦:“前提是你家得有这些食材。”
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