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守在电梯口的鹞子,肚子已经咕咕叫了。可这次他却横了心死磕在这里,非要等到郝良出来。
可这都过了一个小时了,走廊里半点动静都没有。除了护士偶尔进出,连进去的人都没几个,真是急煞了人!
再等一刻钟,靓仔不出来,我就进去。管他三七二十一,就算被靓仔一顿揍,也认了!
鹞子一口吐沫星子喷到垃圾箱外壁,挂在不锈钢的面板上往下流,好一条疯长的鼻涕虫。再一抬眼,郝良正双手插在裤兜里大步走来。兴奋的鹞子奔了几步上前迎,又掉转头慌忙去拉行李箱。
“怎么样了?怎么样了?什么情况?”
“出去再说。”
“哎哎哎,你倒是先说说看嘛,那女的说什么了?她是不是就是小烂毛?啊?你见到小烂毛了?哎,靓哥,你倒是说句话呀!哎,你等等我呀!要死了,要死了,这鬼电梯差点夹死它爷爷了!混账东西!”
郝良一言不发,径直朝着医院大门走去,他要去寻那家进来时瞟到的一家拉面店。鹞子闷闷不乐地跟在后面,右手拖着手提箱的拉杆,万向轮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隆隆”作响。
“靓哥,你别光顾着吃啊!这人你也见了,到底什么名堂,你倒成了哑巴了!”鹞子说罢嗦了一大口面,汤汁溅地满嘴都是。
“饿了,先吃饱了再上路!”郝良夹起一筷子面吹了吹。
“什么?上路?又去哪儿啊?这,这不是信都给带来了吗?”
“我没见到小烂毛。”
“什么?”鹞子把筷子往桌上“哐当”一放,脸拉地跟苦瓜一样长。
“她和我做个了交易,让我帮她找个人,然后再带我见小烂毛。”
“有没有搞错啊?凭什么啊?”鹞子气鼓鼓地把剩下的半碗面往前一推。
郝良哼笑了一声,又夹了满满一筷子面塞到嘴里,边嚼边说:“就凭我答应了我爷。”
“靓哥,你不带这么没骨气的啊!一个娘们啥时候可以指挥你了?想当年,你可是我们学校里。”鹞子就差没站起来拿着话筒喊起来了。
“鹞子——”郝良把筷子按到碗上架着,蹬着双眼,“没人能威胁我,明白吗?是我自己,我想完成我爷的愿望。他走的时候一再交待,要我把信送到。我答应了,我就得做到。”
鹞子长叹一口气,擦了擦嘴道:“行,我听你的。说,哥们儿,我们去哪?找谁?”
郝良拿起筷子,夹了一只热腾腾的锅贴放到鹞子的面碗里,自己再夹了一只来吃:“去白坪,第一中学。查一个叫罗御风的人,十六年前他在那里念书。”
“白坪?信不就是从那里寄出来的吗?”
“对,岳阿姨说这些信不出意外,寄件人应该是罗御风。看得出,她很想确定这件事,也想见到这个人。她的时间怕是不长了,我们得快点。”
“她,她得了?”
“胃癌,晚期。出来的时候我问了护士,现在都用一万块一针的药了,时间不会很长了。”
“可这都十六年了,学校最多只有当时的档案记录,哪能管到现在啊?要不,咱们发寻人启事吧?”鹞子赶紧掏出手机解锁,对准郝良“咔嚓”一声,“搞定!”
“干嘛你?”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刚才我在电梯口等着无聊时突然灵光一现,开了个直播,用咱们‘好人铺’的号子,实时播报‘寻找神雕侠侣’的全过程。
你猜怎么的?一下就聚了好几千粉丝了!大家伙儿留言可热情了,你看你看。”鹞子赶忙笑嘻嘻地递上手机,“靓哥,你看啊,我们这么一直播,就相当于和全世界联结了,你要找谁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郝良突然万分庆幸没让鹞子跟进病房,这个家伙灵光的头脑除了能给他拍美美的照片和视频,还能把他气晕。
他无奈地摆了摆头,拿出手机扫了扫墙上的二维码,输了个“36”,站起身来,拖着行李箱朝着大门走去。
“慢走啊!好吃又来啊!”身后传来老板娘甜甜的声音。
郝良把头靠在轰隆隆的大巴车玻璃上,望着窗外稍纵即逝的田野、楼房,陷入沉思。
曾几何时,那也是他和爷爷的故乡。厚实的土地泛着清新的泥土味,爷爷在田里除草施肥,小小的他则在一旁不亦乐乎地玩着泥巴,蹲多久都不觉得累。
他想念郝卫国,无比想念,也无比需要。这个童年里唯一让他感到安全可靠的身影,即便他并不那么高大。可他从来不说,闷在心底,似乎只要自己懂就够了。
原想着时日很多,爷爷爱吃的猪头肉、兰花根,总有盆满钵满捧给他的那天。可直到他再也握不紧自己的手时,郝良才意识到什么都来不及了!如今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让这些信回家。
他快速抹掉了眼角的泪花,看了一眼脚下这只让他和鹞子几乎没地放脚的箱子,心里踏实了许多。
“到白坪了啊!东西拿好,别落在车上了!”
鹞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眨巴眨巴,东张西。郝良已经艰难地站了起来,拉起箱子,推着鹞子下车。鹞子还没完全清醒,任凭郝良拽着走,两人上了一辆出租车,鹞子又歪倒着睡了。
“到了——”
“到了吗?我们要去第一中学。”郝良朝窗外打量起来。
“下车直走,前面就能看见。”
郝良本想让师傅再往前开一些,至少让他看到大门。可转念一想,八成学校门口人多也难掉头,多少耽搁生意,也就没提。拖着箱子,拽着鹞子下了车。
“睡够了没?赶紧利索点!”
“嗯?啊?到了啊?”鹞子张嘴就来一个长长的呵欠,“再睡会儿,我再睡一下下啊!”说着就往地上坐,正要就地打铺。
“天哪!”郝良“哇”了一声,“这妞条子怎么这么正啊!”
就在鹞子的右臂即将触地的那一瞬间,神奇的景象发生了。
一个醉生梦死的瞌睡虫双眼全开,闪着金光,“嗖”地从地上跳起来,以脚下为圆心,现场来了个方圆一公里360°搜索。
“哪儿呢?哪儿呢?哪里有美女?”鹞子反复揉着双眼,生怕眼屎障目误了事。
“大哥,喂喂喂,大哥,”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个西装革履的小伙子,笑盈盈地递上一张五彩缤纷的A3油面纸,“来,只要买了咋们这套学区房,什么样的美女都管够。”
鹞子的眉头竟挤出了“川”字,嘴巴长得老大,说好的正点美女呢?这小子给挤兑跑了?
“大哥,帅哥,亲,你来看下啊,我们这个房子采光是杠杠的,早上你只要拉开窗帘,就能看到……”
“郝良,你个杀千刀的!有种别跑!”
根据门卫大叔的指示,郝良和鹞子找到了红墙黑瓦的小两层建筑,这正是教务处所在。
兴是骨子里尊师重道的观念还在,连鹞子都自觉把话音分呗调小了一半,能用眼神交流的绝不废话。明明是两个成年人,却像受了罚的小学生一样,一步一脚地寻着教务处的门。
“那个,老师,你好!我们来想找一个人。”
郝良搓着手,朝着坐在最里面办公桌旁的一位年轻女士走去。屋里虽陈列了四张桌子,好些电脑,但此时只有她一人。
“你们是?”她合上了手中的笔记本,放下笔,望向徐徐踏步的郝良和鹞子,“你们找谁?”
郝良停了下来,立在桌子的右上角旁,清了清嗓子:“那个,老师,我们,我们想了解下贵校十六年前的一个学生,他叫罗御风。”
女老师面露疑色,尴尬地笑了笑:“你们是谁呢?学生离校档案就提走了。招聘公司查档案也应该去人才交流中心,学校怎么会保存一份十六年的档案呢?”
郝良憨笑着接不上话,光顾着用脚蹭地板。鹞子心想你奶奶的,靓哥你到底行不行啊?见了美女就结巴了?关键时候还是要靠我!
“美女,hello!这里这里。”鹞子挥舞着手从郝良身后钻了出来,走到桌前,竖起手机“咔嚓”一下,美女老师的娇容就记录在册了。
“哎,别急,别火,别担心。美女,你马上就要红了,你看我这正直播着呢!来,和大家打个招呼!”鹞子一个箭步绕到女老师身侧,翻转相机,将两人框在视频内,挤眉弄眼地送飞吻。
站在一旁的郝良汗冒了一头,赶紧上前揪住鹞子的耳朵,在一阵尖叫声中将他拉了回来。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女老师拍着桌子,“嗖”地站了起来。
“不好意思啊,我这个兄弟有点二,老师您宽宏大量,别往心里去。”
“干哈撒,干哈撒,撒开,撒开!”鹞子死命推开唯唯诺诺的郝良,走上前去,面露微笑:“这位美女老师,想必不会不知道‘寻找神雕侠侣’,这件当前网上最火的消息吧?”
见女老师情绪稳定,未有异动,鹞子又接着深情款款地说道:“你眼前的这位彪形大汉,正是红遍大江南北的发帖人郝良。一位善良纯洁的侠客,立志要完成爷爷的遗愿,为147封无名平信找到主人,否则,宁可终生不娶,他的这种精神,简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