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以后,稻城变得极其昏暗,晴川就这样昏睡了好久好久,也许是因为负了重伤,也许是因为这些年他过得太累。
“晴川,晴川…”我见他眼睛朦胧微睁,连忙喊他的名字,“晴川,你怎么样?”
“你回来了…”晴川的声音虚弱无力,眼神更是暗淡无光。
“嗯。”我不禁摸了摸他的眉眼,复杂的心情让我觉得鼻子酸酸的,眼泪不自觉的从眼眶里往下掉。
“别哭…我没事…我只是累了…”他淡淡地说。
“晴川,你真是个傻瓜,这么些年尽干了些蠢事。”
我收了收眼泪,又想起最后在人间走天阶之事,本想说“好你个晴川,你简直坏透了,为了让我到此耍尽手段”,结果脱口而出的却是:“本来我要找你清算陈年旧账的,我来稻城都是因为你,是我一时疏忽,才让幽兰有机可乘。我想不明白,他为何要杀你。”
“幽兰狡诈,你离他远点。”晴川疲倦地闭上了眼,“穗儿,你去安定桥的那头,找一家卖蜂蜜的铺子取一袋蜂蜜回来,要是他们敢为难你,这账以后我慢慢找他们算,现在乌云蔽日,眼下要救稻城得先救我…”
“好,你等我。”
晴川曾经说过安定桥是到达村庄的唯一入口,来到安定桥前,浓重的水汽在昏暗的环境下令安定桥显得更加迷朦不清,我和当年一般化出一把红色油纸伞,与拥挤的人群并肩而过,挂上雨伞后就往村庄奔去。
村庄里来来往往的人比从前少了许多,也没有了当年的欣欣向荣,白墙黑瓦、安静异常,我走进深深的长小巷,经过雨伞铺、包子铺、布鞋铺…最终在巷子末端找到了那家蜂蜜铺子,我径直走了进去,店内家具古朴陈旧,四壁都是粘土堆砌而成,一个老妪蹒跚着冲我走来,“小姑娘,你要点什么?”
“婆婆,我要点蜂蜜。”
“好,你等着。”说罢,她便从大杠里舀了一瓢蜜浆倒入一个牛皮纸袋中,并将纸袋递到我手中,“喏,给你,拿走吧。”
“谢谢婆婆!”
没想到一切都如此顺利,我捧着牛皮纸袋往回跑,刚出巷子就听见袋子里嗡嗡作响,什么东西?我觉得不对劲就打开了袋子,只见一群蜜蜂蜂拥而出,袋子里瞬间空无一物!我懵了,赶紧调头回去,想找蜂蜜铺的老妪问个清楚。
来到蜂蜜铺门口,铺子已经打烊,也可以说是闭门谢客了,黑店!一定是那店家故意为之!可晴川正需要这蜂蜜,这一片就一家蜂蜜铺子,我一个劲的敲门也没人搭理我,这该如何是好…要不然,强抢?这里没有法律法规,出此下策应该也没事吧,我说服自己以后,准备施法破门而入,突然一道黄光风驰电掣般地击中了我的手腕,不出片刻便鲜血淋漓,又一道黄光像我袭来,吞噬我手腕上的血滴后在半空打转,转了十几个来回后,一群蜜蜂从西边涌来,一只只相继扑进那黄光中,黄光包裹的血滴渐渐凝固变黄、变橙、再变清亮!那是,蜂蜜?!
“穗儿姐姐。”一个铜铃般的声音向我耳边传来,闻其声但不见其人。
“你是?你在哪儿,我为什么看不见你?”
“我是蜂儿,曾经受过晴川的恩泽,这蜜你拿着,也算是我对他的报答。”
“谢谢你!蜂儿!”我备受感动地对着空中说道。
默默感慨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原来别的世界也是有的。给这个神秘的蜂儿道谢过后,我用纸袋将蜂蜜收集起来便顺着小道往回赶。
回到桃花源,见晴川依然躺在树荫底下,他几乎就是这大自然的主人,地位身份都如此紧要,怎就没个像样的住处,我不禁为此哀叹凄惨。
我走到他身边,低声说:“晴川,你看,我取到蜂蜜了。”
他微微睁开眼睛看着我,眼神涣散迷离,抬起手摸了摸我的脸,说道:“你回来就好,他们可有为难你?”
“一开始我取得的蜂蜜在半路变成蜜蜂飞走了,多亏了一个叫做蜂儿的,也不知是何许人,帮我现酿了一些蜜浆,喏,就这么一点儿。”我摇了摇手中的纸袋。
“蜂儿…可是那个不成人形的蜂儿?”
“的确没见着人。”我见晴川过于虚弱,说:“这个蜂蜜该怎么个用法,你都这样了,我们先治伤吧。”
“你先将蜜含于口中。”
“然后呢?这是什么新操作?”
“照做就是。”晴川看了我一眼,淡淡地说道。
“哦。”说着,我凑着袋子把蜜倒进了嘴里,这蜜清甜可口令人直咽口水,为了不把蜂蜜吞进肚里我鼓起了两腮,活像一只可爱的金鱼。
我打着手势指着自己嘴巴问他这到底要怎样,他不紧不慢的说:“喂我。”
喂我?听到这一句我真是又气又急,撸起袖子正想伸拳揍他,一看到这个虚弱无力的家伙,我也不能乘人之危就只好收了手。都说人间套路多,万万没想到这稻城里的也好不到哪里去,要不是蜂蜜珍贵,否则我早一口喷他脸上去了,现在好了,还全在我嘴里了,只好就地正法。
我无奈的看看他,心里默默安慰自己“记在账上,记在账上,这一笔账以后一起结算”。他朝我邪邪一笑又闭上了眼,真是可恶!仔细看他的脸,白净的皮肤上那几道血痕格外引人注目,是不久前鲁尼留下的。我俯首去触碰那苍白的唇,打算把他两片唇掰开来,把蜂蜜往里吐,谁知,他突然双手轻轻搂住我的腰,唇间只觉一阵温润向我袭来,我想要挣扎却被越抱越紧,他的舌尖在我叩齿间肆意妄为,尝遍了芬芳甜腻。
片刻之后,终是放过了我,他捋了捋我的头发,说:“穗儿,这些年,我好想你。”
“嗯,我也是…”暧昧的的氛围让我失了魂,不经意间竟乱了方寸、口不择言。晴川大约是头一回听到我这样配合的回答,顿时激动万分,捧起我的脸就又亲了两下,见机不妙,我补了一刀:“我天天都想着你,恨不得揍死你。”蜜浆果然是有奇效,看他这欲望正盛的模样,要不是他身负重伤,我今天肯定是要被他收拾的。
“蜂蜜你已经…喝…了…”我一字一字的说,喝了二字真叫人羞怯,“那你什么时候能好?”
“还需休养一阵,要不是这五百年里日夜不眠不休的与那金雷斗法,也不至于能被那小小鲁尼给中伤。我被鲁尼压制后,感觉到金雷一直都在,你没事吧穗儿,有没有伤到哪里?”
“我才不怕它呢!毕竟我才貌双全、机智过人。”
“哈哈哈,才貌双全这个可以认,机智嘛,你这脑子里能有些什么?”
“啧啧啧…竟敢嘲讽我,太小看人了。稻城什么都好,就是这里科技太落后,连金属引雷的这点常识都没有,我仅仅用了几根铁棍子就把它给制服啦!厉不厉害?”
“哈哈哈哈哈哈…”他突然大笑,“稻城没有铁器,也没想过这铁物竟能一招制胜,人间二十六年看来没白混。”
“那是!呃,对了,你跟我说说,那个蜂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蜂儿,原本它是在谷田间即将要凝成人的,我汲取谷田灵力来救你,无意间发现了它还未完全成型,于是将它的半灵注入灵蜂的体内让它继续存活下去。”
谷田之祸因我而起,这件事我下不去口责怪晴川,可又不知有多少生灵因这事而消亡,哪怕是蜂儿,本应化身成人,如今它的命运却是要被桎梏在灵蜂之中,事事身不由己。
“谷田,要怎样才能恢复如初?”
“没有办法。”晴川冷冷的说,他抬头望了望阴沉沉的天,没有阳光的照拂的稻城好冷,他又转过头望了望我,说:“穗儿,我们回家吧。”
“家?原来你是有住处的呀,我还以为你每天都是席地而眠的呢,你家在哪儿?”
“不是我家,是我们家。”他纠正我,“在谷田。”
“谷田?”
真没想到谷田几百年荒芜不堪,还有那金雷作祟,晴川居然还住那儿。
斗转星移间他就把我带到谷田,脚没站稳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比我更甚,身体完全没有恢复还跑这么快,一下子跪倒在地捂着胸口喘着粗气。
“晴川,晴川,你没事吧!”
“没事。”他摆摆手,使了一把劲站起来,“走吧…”
我们走了许久,在高高的枯芦苇之后隐蔽着一处木制草屋,草屋四周杂草丛生,屋内古朴陈旧却一尘不染,把晴川扶至床上躺好,我问道:“这个木屋就是你家啊?很有年代感嘛,我本以为像你这样的人应该会住在富丽堂皇的宫殿里,至少也是个大宅大院的。”
“你说错了两件事,一,我说了,这不是我家,是我们的家;二,你太低看我了,我是不人,是神明。”
“好了好了,你别强调了,赶紧休息先,你好大家才能好。”我替他盖上薄被,摸着他的头哄着他睡。
原来百年过去,晴川还是那个晴川,死心眼的晴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