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残雪初晴,日色明朗。
卢俊义、史文恭、燕青三个,带了几个管事并七八个伴当,一行共十六七人,离了卢府,朝大名府外而去。
史文恭见今全然不见了前几日的落魄。
身穿一件绣花战袍,腰系文武双股嵌玉环绦,足穿掩云皂靴,胯下乌云踏雪,端得是威风凛凛。
那乌云踏雪是卢俊义府中珍藏的宝马良驹,生得背长腰直蹄壮,通体黑缎子一般,油光水亮,四蹄雪白。
飞奔起来那叫个快,直似一团乌云闪过。
史文恭性子爽利,自应承了投托到卢俊义门下,对各种礼遇都来者不拒,便是送去侍寝的丫鬟都留了两个。
相对的,他的忠诚度也一路飙升,短短几天时间,便提升到了80点。
不过,和浪子燕青一样,史文恭在水浒世界对卢俊义的帮助甚大,他暂时还没有将他弄到魂界的打算。
卢俊义今日也骑上了自己的麒麟兽,和众人一起出城。
这马更是难得一见的异兽
浑身上下如墨锭一般,无半根杂毛。从头至尾,长一丈;从蹄至项,高八尺。
体格健壮,千里绝群,脾气暴烈,生性好斗。
是卢俊义当年随自家商队前往草原时,追逐了数月,才驯服的马王。
一行十几人的马队,一路上引得不少百姓驻足,有那识得卢员外的,少不得在人群中一阵卖弄。
人群中,一个刀疤汉子头戴暖帽,身穿法衣,手里擎个法环,也在左右观望。
这刀疤汉子来自魂界,正是当夜袭杀大刀闻达等人的凶手之一。
那一日得了好处,他和马老六便悄悄离了吴老大,准备另觅他处安身。
怎耐时运不济,才出来没多久,便遇上了盘查的公人,马老六一时不察,失手被擒。
刀疤汉子死命得脱,又杀了个身形仿佛的法师,夺了对方的行头度牒等物。
见今正要找个机会蒙混出城,却刚好遇到了这一幕。
听了路人的议论,又见了那些骑士的雄壮,刀疤汉子没忍住,察看了当先几个的属性。
这一看不要紧,顿时被惊的呆在了原地,动也不动。
刚刚过去的马队中,他竟然看到了两个橙色,一个紫色资质的武魂。
这消息若是贩卖出去……
刀疤汉子的身体微微颤抖,知道自己这回真要发达了。
他倒是没想着自己去收服。
在魂界,刀疤汉子只是个蓄力境三层的游侠,眼前这样的存在别说是他,就是那吴老大都招惹不起,必须得是那种州府级的领主势力出手才行。
平息了下心情,现如今他只是知道了那几人的名姓,还需要将详细情报收集清楚才行。
想到这里,刀疤汉子走到一个健谈的胖子身边,唱个喏,拜揖道:
“大哥,请问方才过去的骑士是甚人啊?”
那胖子看一眼这个面相凶恶的法师,倒是没什么惧怕。开口道:法师是外乡人吧,卢员外都不识得?”
刀疤汉子道:“四处云游,今日方到此间,故不曾识得!”
胖子道:“好叫你知,这卢大员外是我北京大名府第一等长者,双名俊义,绰号玉麒麟,一身好武艺,棍棒天下无对……
且不提那胖子如何与刀疤汉子卖弄,只说卢俊义一伙,此时正出得大名府城门,取大路径投南河村进发。
卢家河北豪富之家,仅大名府下辖的十五个县,大大小小的庄园便有十几个,可称得上是真正的良田万顷。
若是真要一一走下来,怕是得要一个多月才行。
卢俊义如今可没这么多时间耽搁,那魂界中的魂兽潮不知何时到来,他如今最当紧的,便是找些防守用的武魂。
所以这第一个目标,便放在了那石勇所在的南河村,那里正好有卢家一个不大的庄子。
尽管有些绕路,不过主家发话,众人自都不敢违逆,唯有卢俊义身边的燕青若有所思。
记得不久前,主人专门让自己打听的石勇、邹渊、邹闰几人便在这南河村,难道主人是为了这几个人而去?
一路无话,行不多时,便到了南河村卢家庄园。
卢俊义前世不曾下来走动,这处庄园还是第一次见。
抬眼看时,只见得这处临河而建的庄院真个不小。
外面周回一遭阔港,粉墙傍岸,有数百株合抱不交的大柳树,门外一座吊桥,接着庄门。
庄门外,管事冯海引着一众庄客早早等候,边上还有不少村上佃户、闲汉,在远处观望。
冯海三十七八岁上下,生的六尺左右身材,唇方口正,面白须长。
头戴遮尘暖帽,身穿绛色棉袍,脚下一双方头青布履
这人是卢俊义母亲那边关系,落地举子出身。
早些年穷困潦倒,来投奔了卢府。因着能写会算,几年下来,也做得一庄管事。
见了卢俊义一行,这冯海满脸堆了笑,急急的迎上来,道:
“员外少见,今日方来,直叫这庄上处处生辉。庄内已杀牛宰马,做好了筵席,员外入内少歇,且饮酒食。”
众人讲礼已罢,卢俊义又引了史文恭相见,便朝庄内走去。
自有庄客上前,牵了马匹到庄后伺候。
入得门来,厅前两边有十余座兵架,簇摆着刀枪剑戟。
原来这村寨不比大名府内,多有些盗贼生发,故庄园、富户需武装自保,官府也都允许。
只是那兵刃器械上都编着字号,公人常常检查,却是遗漏不得。
卢俊义前世守着诺大的家业,只思在家清心寡欲,打熬力气,对城外庄上之事从不理会。
今日看到此景,心中倒是一动,有了些想法。
卢俊义今日到此,打得是巡视庄园的名头,庄内的帐册自然是要看一看的。
原本他并未当一回事,可翻看了几页冯海交上来的账册,卢俊义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说实话,重生一次,卢俊义很多事情都看得通透了不少。
卢家家大业大,足够他肆意挥霍,更何况这《水浒秘境》只是自己的一个过场,自家的重心将来肯定在魂界。
因此,下边人劳心劳力,有些小心思小猫腻,他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可是,这不意味着,对方可以把自己当成傻子一样糊弄。
看着下首恭恭敬敬,面色淡然的冯海,卢俊义心思复杂。
这人算是自家的远亲,又是读书人出身,卢俊义对他的感官一直不错。
现在看来,自己识人的本事实在是堪忧。
“冯家表哥,账册上所书,南河村这处庄园,三年毫无进项不说,反累的府内填补了两千贯钱,可是当真?”
卢俊义将账册放到一边,问道。
冯海听了卢俊义的问话,微微一愣,没想到这个只知道舞枪弄棒的员外,竟然真得看懂了账册。
好在他早有应对,语气淡然的说道:
“回员外话,确是如此!冯某自知愧对主家信任,致使亏空至此。可事出有因,还请容小人分辨!”
卢俊义见他作态,只是冷笑。
冯海见了,只自顾道:
“小人自投奔来此,在府上打搅了许多时;今日员外既然相疑,小人告回便是。
帐目已自明明白白,并无分文来去。
如有丝毫昧心,天诛地灭!
员外不通商事,敢是受小人蒙蔽,小人不敢怨愤。
只账册上文字,府上都有按月查核,每一笔都是清清白白。
员外便是信不过小人这个远房表哥,那府上的卢良总不会不信吧,他可证小人清白!”
卢良是老总管卢诚之子,自幼与卢俊义一起长大,为人一向老实木讷,是他真正的心腹之人。
前世之时,老总管卢诚五年后离世,自己抬举了李固那厮做总管,卢良因着心中不忿,离了卢府,让卢俊义心中很是难受了许久。
这次出行,这卢良也有跟随,此时听了冯海之言,卢俊义把眼朝他看去。
卢良一副忠厚木讷的模样,见主人看自己,上忙前来接过账册,仔仔细细的核对起来。
好一会功夫,这位小总管才抬头道:
“回主人话,这账册确实无误。这几年南河村年景不好,有加上庄上的几艘货船出了问题,是以亏损不小!”
下首侍立着的冯海闻言,低着的脸上嘴唇微翘,笑容一闪而逝。
要说冯海这人,原本也是个干事的,从不敢在账上做手脚。
直到几年前,卢老太爷和奶奶相继过世,掌家的卢俊义只知习武弄棒,在外学艺多年不曾归家。
老管家卢诚年事已高,老眼昏花,也不怎么管事。
剩下个燕青,人都说是个伶俐的,可一来年少,二来终日在勾栏瓦舍厮混,根本不曾上心。
失了约束,守着诺大个庄子,冯海手脚上便开始不干净了。几年下来,他光是小妾,便纳了三房。
昨日府上派人来说,卢俊义要到庄上巡视,他还好一阵慌乱。
不过传话那人道:这卢府上下早成了筛子,上上下下有哪个不贪墨,他冯海这点算得个甚,自有人出面帮他遮掩。
今日一看,果然如此。
卢俊义那里,虽然面上表情不变,心中却凉了半截,心道这卢府上下怕是烂透了。
他不是从前那个只知舞枪弄棒的玉麒麟,如何看不懂那账册上的猫腻,可卢良这等心腹人,直把他来做傻子看。
想必前世的出走,根本不是什么心冷不忿,定是被李固那厮掀了盖子,这才挟财出逃的。
到了此时,卢俊义也不恼了,笑着挥挥手遣散了众人,只留了史文恭和燕青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