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师父死后,自己便了无牵挂,潇洒坦荡了,若死去,定然也是极其坦然的,所以,不管有多厉害的妖怪,只要有人请,他一定去。可是现在,他却有些恐惧,而更多的是不甘。他不是一个人,还有一只小尾巴一样的小乐。他再也没有办法坦荡坦然了。
这两种情绪撞击在一起之后,便是无边的绝望和痛苦了。这种痛要比身体中的毒素流窜地更快,也比那些如虫般在身体骨髓中钻咬的毒素更厉害。那不过是身体的痛楚,而这是整个心在阵痛,整个灵魂在颤抖。
白宁曾经从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害怕死亡至整个灵魂都颤抖的地步。可是,事实却摆在眼前了。
不……他不想死!他……他还舍不得!他舍不得死,舍不得这个世界。这份痛楚太强烈了!强烈地高过了一切!
可是……
真的是舍不得死去,舍不得这个世界么……呐……小乐……假如,假如阿宁我真的挂了的话,你就回到你哥哥身边吧,那货其实是个闷骚加傲娇,其实他……小宁你要是想提前死的话,不防直说哦,我好久没有吃过活人肉的说!对我做了这样那样的事情,你就想要不负责任地挂掉么?告诉你,门都没有!窗也不会有的!魂淡!好好听人说话啊!阿宁我是说假如啊!假如!谁会没事咒自己啊!阿宁我还有想要见的花魁,想要逛的花街,想要看的风景……啊!
啊咧……不是梦里么?为什么梦里也会有被敲晕的感觉……
“小宁,我是不会让你死的!”乐风箭步如飞,她已经感受到身后有人追来了。那股子气息,和方才的那一拨一般无二……不对,人至少少了一半以上,并且拥有压倒性灵力的人,也只有一个。
莫不是……真的如小宁所说,他们杀了一个回马枪?
快一点……再快一点啊……只要小宁到那山洞就会有回转的余地了吧……应该是这样的吧……
乐风拼尽了所有的力气,朝来时的那个方向夺命奔去。腕上的镯子泛着黄色的光芒,甚至变得很是烫手,这是由于乐风骤然提升的妖力想要试图冲破这个枷锁的限定的框架。
无所谓了,暴露行踪也无所谓了,弄坏镯子被小宁骂也无所谓了。只要能到达那个地方……只要那里就好……
远远的……便能看见那断崖的最底处了。乐风仅望了一眼,眼中便生出了希望来。那断崖底下,正立着一人,脑袋光光,僧衣飘飘,双手合十,不是苦禅又是何人?
多年之前,不知缘何,这苦禅和尚便和自己的哥哥有了交情。但是,有了交情以后,这苦禅和尚便上了思过崖闭关了。很多时候,她要是需要什么帮忙,也会私下里找哥哥,哥哥就会推给苦禅,而苦禅若是接手不了的,也会断然拒绝。
方才被白宁送走的那一会儿,她正好以兄妹俩商议好的方式将自己这的情况说与哥哥听,并且也表示了要找苦禅帮忙。想必哥哥也知会过苦禅。现在苦禅在山崖下迎他们,自然也就是答应了。
乐风带着刚安静下不久的白宁,以风一般地速度前进,不一会儿,就要到和尚更前了。和尚也不等乐风停下,直接就转身小跑着绕进了一条上山的小道。
本来乐风如此疾行也停不下来,见苦禅如此,倒觉得他细心,所以便跟在他身后,向山上行去。
将白宁放在那张还未拆除,略显小的床上后,乐风便急急地转身问苦禅:“苦禅大师,不知您可有药治我这师兄?若能治得,我想,不论大师要什么,我哥哥都会给的。”
“阿弥陀佛,小施主言重了,救死扶伤,是贫僧分内之事。贫僧几次出手,也并非全是令兄所托,着实是因为小施主与白施主和贫僧有缘。”
“这么说来,大师你是有办法了?那快些给我师兄瞧瞧吧!他睡着了,方才还在胡话,现在又没了动静了,我也不懂这些,只好拜托大师了!”
苦禅和尚点点头,便走上去为白宁搭脉。可是,才搭了一会儿,眉头就拧成了疙瘩。面色也凝重了起来。他迅速去翻白宁的眼皮,然后又打开白宁腹部裹着伤口的衣服,问:“小施主,你可知,这白施主是和什么人交手的?这一剑虽然只伤到了表皮,但是,那剑上的毒已经攻入全身……”
“诶?我哥不是说他知道是什么人么?难道他没有和你说?”乐风反问。
“令兄?”苦禅一脸茫然。
“我通知我哥的时候,和他形容了一下状况,他说他知道是什么人了,但就是没有和我说是什么人……后来我带着小宁逃,便看见你在山下等我们,我还以为是哥哥通知你的说……”
“非也……贫僧等在山下,是你们走的时候,算了一卦,料定白施主此去必有一劫,肯定还是要回来的,躲不过也避不了。所以今早便早早在山下等你们了!”
“原来是这样!”乐风点头,但是又好像不太明白,但是很快便又想通了什么,“好你个和尚!你既然知道小宁会这样,为什么那会儿不拦着我们!要是晚一步,大概也不会遇上那群人!”
“阿弥陀佛,小施主稍安勿躁,贫僧先喂白施主一颗丹药,护住他心脉,再同施主细细道来。”说着,便从袖中拿出一粒雪色的药丸。
乐风心里气苦禅不早点告知他们,所以一把拿过药丸,亲自喂白宁吃下:“好了!现在说吧!缘何?”
“这占卜本就是窥探天机,所谓天机不可泄露。若非特殊情况,贫僧断是不能透露的。”
“不能透露你还占他作甚?”
“虽不能透露,但是,不过分的情况下,贫僧却可以引着二位施主朝最安全的道上去。如此,小施主是否能理解?”
“这么说,小宁这样还是托你的福了?”
“至少现在还活着不是?”
“那然后呢?你研制解药还是怎么?”
“若贫僧不知道下毒者谁,便不知所下何毒,更不可能解毒。”
苦禅表示,若是不知道下毒者谁,就很难判断白宁所中何毒,更不能解毒。乐风略一思索,便打算向哥哥求助。那会儿他好像知道是什么人,但是又不愿意告诉她。
“和尚,你有千里鸽么?就是一炷香内能从这到我哥那打一个来回的那种。肯定有的吧?有的话就借我一下吧!”
“小施主,贫僧并无此物!”
“骗谁啊!你没有这东西,你怎么和我哥哥联络的?”
“小施主,你若是能和贫僧形容袭击你们的人,贫僧大概也能断出是谁下的毒。”苦禅和尚没有回答乐风的问题,而是直接选择了一个对乐风来说最好最快的路径。
乐风皱了皱眉头,便不在追问,而是回忆起了当时的情形:“有很多穿蓝衣或白衣的小杂兵,都会法术,后面两个老大一紫一白,白衣的那个像女人,紫衣那个很阴郁……还有……”
“是不是,他们二人还和白施主相识?”
“你怎么知道?”乐风方才还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这点,现在却很是惊讶。
“这不是重点。和白施主交手的是紫衣还是白衣?”
“应该是紫衣……”
“糟了!”苦禅和尚“扑通”一声坐回了凳子上,“这是傀儡师一脉的九鼎噬骨散。此毒以练蛊的方式炼制,最后将蛊王以药水炼化,无色无味。中毒后分三个阶段,先是不能动弹,接着便是犯困,只怕接下来就是如万蚁噬骨般的难受,致死方休!照你说的状况,白施主大概在三个时辰后醒来,醒来后最多能撑七天。”
乐风闻言,顿时面如死灰:“谁要听你说这些啊!能不能解,一句话的事!”
“贫僧无能。”
乐风沉默了半晌,期间好几次张了张嘴,都没有说出什么。最后,憋了半天,只定定地看着床上似乎还睡的安稳的人,道:“能解便解,不能解拉倒。本就是尽力而为的事,无怪于你。至于我,未让他暴尸荒野,亦算不愧对他这许多年的照顾了。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回想起白宁在她怀里时,闭着眼说的那些话,乐风也知道,苦禅说的其实不假。这世上,她最信任的人便是他,这样的结果,便是他所预见的,所以,她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呢?
不过是有些不甘罢了。不过是有些愤怒罢了。不过需要费点心思为他准备陪葬名单罢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真是糊涂了!哈哈哈……”忽然,听了乐风话的苦禅和尚笑了起来,一扫之前的阴霾。
见乐风很不解又有些生气地看着他,苦禅和尚便解释道:“小施主,你果然是与佛有缘之人!万法皆空,而因果不空。这情,即是前世种下的因而结出的果,又是未来后世的因。如此因果循环,相连不断!而期间会结出如何的果,便要靠缘,即外部条件,包括自己的选择,选择的路不同,结出的果也各不相同。所以,情乃这世间最深重的因果啊!”
“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说……”乐风歪着脑袋,很茫然地看着苦禅,但是已经没有了原先的暴躁。
“哈哈哈……你知道我在说你不知道是什么的事,便表示其实你已经知道我在说什么了!”苦禅笑道,“原本只看那一卦象,贫僧也着实是不知白施主是否能够再度化险为夷了!只是,现在想来,他身边既然有你这么大一份因果情缘在,那应该是不用太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