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刘亚明去了县城,我踏踏实实上了一天班。我心里总想着这工种不理想,想改换,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有点郁闷。中午,我从食堂端着满满的一钵饭菜走进宿舍,把饭盒放在桌上,去商店买了一瓶酒,坐在床沿上,独自喝着。刘亚明端一碗饭,饭里尽是些蔬菜,他走进去,端张凳坐在桌子中间,笑眯眯的。
“今天生日吧?怎么不告诉我?白酒还是米酒?”刘亚明不由分说,腾出漱口杯,倒上酒,边喝边夹我碗里的菜:“鸭子炒辣椒,好久没吃了。”
“牛屁,今天吃素的?”
“这个月去了两趟县城,没得菜票了。”
“相中妹子没有?”
“没有。前一个太差了,脸象南瓜,走路似螃蟹,我不干;后一个说我瘦得象猴子,一堆牛屎高,三级残废,还是一个死木工,她不干。搞得我这个月饭钱都没得了。”他喝完杯里的酒,拿起酒瓶,偏着头望着我说,“这农民的红茹酒比大曲好喝些,你要不要?你不要我都要了。”他不等我回答把酒全倒进自己杯子里。
“你是土匪吧?”我说着把刘亚明杯子里的酒倒回一些放进自己的杯子里,“周东升下调令了,你知道吗?”
“知道了,我正为这事发愁。我们怎么办?我交报告有二十天了,还没动静,我明天上班不干了。你干不干?我俩不干,你看怎么样?”
“这样好不好?工时完不成要扣工资的。”我有点犹豫。
不会吧。”刘亚明伸起筷子夹我碗里的菜。
“你去买点菜来,我碗里的菜没得了。”
“你怎么不多买点,小气鬼!”
“我买了两份,五毛钱。”
“好、好,我去买菜。”他端起碗对我说,“你给我菜票,我没得菜票去食堂买什么,空手去讨?”
“你这个无赖!”我说,“没得钱去找什么老婆嘛。”
“你晓得个屁,一根冰棒都可以找个老婆。”
9、车间里机械声噪杂一片。人们在忙碌地工作着。刘亚明把一个箱子放在工作台上遮挡视线,趴在工作台上睡觉。刘贵生拿着木料从刘亚明旁边走过,摇摇刘亚明的头,摸摸他的额头。
“不发烧?昨晚去哪里偷鸡盗狗了?”刘贵生说。
“别吵别吵,老子困死了。”
“你死了,我们把你装进这包装箱里。”
“不够,长度不够。”我说。
“长度不够,把刘屁的脚弯起来。”刘贵生说,“关键这个追悼会的悼词怎么写?刘亚明同志因劳累过度,累倒在工作岗位上,不幸逝世!”
“还要加上经全力抢救无效,不幸牺牲!”
“你们两个遭雷打的,良心大大的坏了。”刘亚明说。
“小刘昨晚到哪去了?上班睡觉!”李大亮来了。
“我昨晚做贼去了!”
“大家都在干活,你在睡觉,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你说,你说!”刘亚明故意激怒李大亮。
“你要睡觉,到宿舍去,别在车间睡。这是上班时间,这是违反劳动纪律的!”
“我违反劳动纪律,你又拿我怎么样?”
“你的意思我管不了你?你今天不干活我就记你的旷工!”
“什么叫旷工?无辜不上班才叫旷工。我来上了班,你敢打我旷工!”
“你今天不干活,我就是要打你的旷工。”李大亮说,“年青人要争取进步,干好本职工作,莫一天吊儿郎当的。”
“你别教育我进步进步,冲思想好,你想想你自己,?当个班长,象个脱产干部,吊着两手东边走西边,西边走东边。你是一级干部还是八级干部?你是二级师傅还是八级师傅?”
李大亮被伤了自尊,气得直跺脚:“我去告诉主任,今天就是要记你旷工!”
刘亚明毫不示弱,大叫着:“你告到厂长那里,你告到部长那里我也不怕,你凭什么记我旷工?你是吃多了红薯在这里放红薯屁!”
“你骂人?”
“我骂你又怎么样?我反正今天是旷工了。”
我见事情闹大,推开刘亚明,对李大亮说:“班长,误会、误会,刘亚明胃痛,休息一会,你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个班的,大家不团结,年底评先进又没得份。”
刘亚明看了我一眼,心知肚明,腰一弓,捂着肚子:“唉哟,好痛!”
“好好!你胃痛我也要向主任汇报的。”他说着怒气冲冲地走了。
“人才人才,应该调到八一电影制片厂去。”刘贵生说,“刘屁,你在这里跟我们一起干活,是浪费人才,埋没人才,可惜可惜!”
“你说我什么?我是人才,我是演员,你到厂办去建议,把我调到电影制片厂去。”刘亚明说,“亏你还跟我姓刘,话都不晓得帮着说。”
“刘屁,我是真心实意地夸你,绝对不是讽刺你。”
“到时车间主任来了,我的哥,你千万不要这样夸我。你向魏解放学习,年底评先进员工,我投你一票。”
10、车间办公室,矮个子主任周日成和高个子指导员张有信在谈工作。
“我要出去一趟,车间的工作你多辛苦点。”周日成说。
“刘亚明和魏解放改工种的事怎么答复他们?”张有信说。
“目前任务紧,不能放他们。况且他们的理由就是找对象难,这理由不充分。”
“这些小伙子都二十几了、、、、、、”他说着把刘亚明的调动报告递给周日成,“他们的情况是有点特殊。”
周日成接过报告看后哧哧笑起来:“真操蛋!这家伙要我们发老婆一个。”
“我们车间没有姑娘,条件是差些。”
“真的是找对象的问题,我们两个就当当红娘,帮他们打听打听,操操心,你看怎么样?”
李大亮推开办公室的门,气急败坏地说:“主任、指导员,我这个班长干不下了。刘亚明上班睡觉,叫他干活,他说我不干活,像个脱产干部。我说他不干活就记他的旷工,他骂我放屁!”
周日成听了李大亮的汇报,立马召开车间大会。车间门口前面是一块大坪,非常宽敞,一些地方堆放着大小不一的木料。车间全体人员朝工房门口坐着,很不整齐,有坐凳子的,有坐在板子上的,有坐在木头上的。我和刘亚明同坐在靠后面的一根圆木头上。周日成站在门口亮着嗓子讲话,张有信站在旁边。
周日成说:“开会前,我先念份调动报告给大家听,这个报告写的很有意思,车间领导,本人因工种木工,找不着老婆,要求改换工种。若不同意,请车间领导发给我老婆一个。”下面一阵笑声。他看了看下面的人,“大家严肃点,不要笑!有什么好笑的?年青人不要要求太高了。你在车间睡觉,你在我办公室睡觉我也没得老婆发。下面还有位同志更有意思,不想干活,到医院去开病假,说什么肝痛,医生检查肝他指着胃,肝变成了胃,连撒谎都不会撒。有病去看病,无病莫装病。我告诉你,肝要是痛就不好办了。年青人说话要诚实,要争取进步。”
周日成说完,张有信接着说:“我们有些同志对自己分配的工种不乐意,有情绪,我们可以理解。但是,情绪归情绪,工作归工作,有问题向我们反映,我们会考虑你们的实际问题。但不能影响我们车间的生产进度。这个月的任务很紧,生产科还要我们车间完成300套包装箱的任务。大家扳扳指头,这个月还有多少时间?任务紧迫啊!”
刘亚明学着蛤蟆“咕咕”叫了两声,引起会场一片唏嘘笑声。
“严肃一点,严肃一点!”张有信说。
“下雨了!”刘亚明说。
“下雨到里面继续开!”张有信说。
天真的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