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我们住的单身宿舍,本可以放四张双人床,住八个人,我们宿舍由于人员调动,只放了三张双人床,四个人住一间。我和比我先来的刘亚明、周东升、刘贵生三人住在一起。暂时还没安排其他人进来住,大家把空床放上各人的自备物品箱。
宿舍里靠窗户边放一张三个抽屉桌。周东升,刘贵生睡上铺;我和刘亚明睡下铺。他们都是比我先进工厂的。时间真快,屈指一算,大家生活在一起年多了。我对自己工作的工种还没适应,很有情绪,说白了,再干十年也不能适应。我们大家聊天。
“我们这工种不好。做木工,推刨子,搞原始劳动。”我一肚子牢骚,“我们来的二十个学徒,他们分的都是些是好工种,司机、电工,车工、磨具工、样板钳工。操他屋里人的,我们怎么分到干这种活呢?”也许是我的个人喜好,或者是没熟悉工厂其它工种的原因,木工工种的好与差来评说,在工厂算是中等档次了。
“木工有什么不好?我看做木工就是好,只要你手艺学精了,到哪里都可以混得到吃的。”刘贵生说。
“干革命工作,无高低贵贱之分。每个岗位就是一颗螺丝钉,缺一不可。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服从组织分配,不服从领导安排,那工厂不是乱套了吗?”周东升高中文化,他在床上坐着看书,我们的谈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刘亚明和我一样是社会青年招进厂的。他的床铺在我对面。由于无聊,他伏在桌上,手里玩弄着饭碗打发时间(这碗是厂里发的,有红色的颜料印的厂名)。他听完周冬升的说的,说:“你读了几天书,一不是技术员,二不是科长,在这里给我们上什么课?”
“刘屁,别挖苦我,给你上课我水平还差点。不过,我要是是老师,也不愿收你这个学生。”周东升说,“年青人要端正工作态度,要有理想要有抱负,一天牢骚满腹,牢骚满腹防肠断。”
“哟哟,跟我说理想抱负,你说的那么伟大,跟我一样推刨子。”刘亚明说。
“推刨子拉锯子有什么不好?”刘贵生说。
“一家工厂千多号人,喂猪打狗,烧火做饭,都是革命工作,样样都要人去干。”周东升说
“我们周书生说的好。”刘贵生附和着说。
“我看说的是屁话一通。我赞成魏解放说的,我们的工种就是不好。我们推刨子,拉锯子,找老婆都困难。我谈了几个吹了几个,你们知道不知道?”刘亚明说。
“你找不到老婆?你是调子定高了吧?调子定高了唱不上,弦绷紧了容易断,伙计,量菜放盐。”我说。
“务实一点,找一个一般的姑娘就行了。不然,你这一课难毕业。”周东升说。
“你们以为我有调子,我是没得调子的。干这工种老婆就是不好找。”刘亚明苦笑一声。
“找不到老婆莫怪工种,是缘份未到。缘份来了,姑娘就会来到你身旁。”刘贵生说。
“缘份个屁!我们车间一个姑娘都没得,到哪里去缘份?魏解放你说是不是?”刘亚明说。
“是的。在和尚庙里只有当和尚。这工种分的实在不理想。”我说。
“刘屁,你是师傅,别在这里教唆学徒谈恋爱,小心厂里处分你。”周东升说。
“魏解放马上是师傅了,还叫学徒学徒。”
“还差一天出师都是学徒。”
“你去找领导汇报!”刘亚明说。
“刘亚明同志,找老婆是好事,周东升同志怎么去汇报呢?”刘贵生说。
“安心干好本职工作,老婆总是有的。”周东升说。
“不说司机、电工、干部,我看车、钳、刨、铣、磨,哪样都比木工工种好听。你们说是不是?喂!周东升,你是不是要调到宣传科去?”刘亚明说。
“那是借调的。”
“借调不是调?都是一样的,都是调动。从前门出去和从后门出去不是一回事?发你一张纸那是早晚的问题。”刘亚明拿起桌上的饭碗用筷子敲着玩。
上班号响了,哒哒嘀,哒哒嘀,嘀嗒哒嗒!
6、车间里正在生产,锯板机发出叽呀叽呀的尖叫声。我推着刨子,满头是汗。刘亚明的工作台在我的工作台旁边。他马马虎虎地完成一个木箱,马在工作台侧边,走到我身边,得意地笑着。
“你真快。”我说。
“学徒,好好向师傅学习。还没完成任务,死脑壳!”
“你偷工减料,我看得清清楚楚,你那面板没刨光就钉上去了。”
“所以你就是死脑壳!”
“我是死脑壳,你是活脑壳,你今天不返修我俩打一赌,怎么样?”
“返修个屁!你以为是造原子弹,有那么严格,不就是一个箱子吗?想改工种,做好了谁给你改?周冬升调宣传科下调令了,你知不知道?”
“真的?”
“我骗你干啥,昨天下的调令。我们怎么办?你写调动报告没有?”
“我还没有转正,写调动报告不行吧?”
“蠢宝,学徒都可以写报告改工种的。”
“扯蛋!你写了调动报告?”
“写了。我水平不行,叫周东升给我写的,理由是找不着老婆。改哪工种好,伟大的车工,万能的钳工,吊儿郎当的电工,耍不死的磨工。我想改磨工。可是,现在只有机加4车间少车工,只能改车工了。改车工就改车工,总比木工好。我告诉你,那车间好多姑娘,进去眼睛都看花。在那里,一天吃一顿肚子都是饱的,一天哪怕不吃饭肚子都不会饿。”
“我说刘屁,你一出嘴就是姑娘姑娘,我从没见你带过一个姑娘来亮下眼睛。”
“学徒,你晓得个屁,改了工种就有女朋有上门了嘛。”
“你写了调动报告,我也写份调动报告试试。”
“你干得这么卖力,车间不会放你。”刘亚明说。
班长李大亮来了。他检查完刘亚明的产品箱,说:“小刘,你过来!”
刘亚明笑咧咧的走过去说:“亲爱的班长,有何吩咐?我的箱子质量可以吧?”
“可以个屁!你看,这盖板根本没刨,这个洞的补疤都没打好。上星期送出去的箱子就有五个不合格,我看都是你的。”
“我头上有癞子?怎么不合格的都是我的?”
“不是你的是我的?是别人的?全班的人就是你的工作马虎!”
“班长,那好,你看见我象根蒜,我看见你你象根葱,你到车间去反映,说我工作不行,把我交到劳资科去。”
“把你交到劳资科去我没权力,你在这里上班,干活产品就要符合质量。你实在不好好干,我就不给你记工时,你已经是师傅了,这个月完不成工时,到时扣工资就别怪我。”李大亮说。
李大亮前脚刚走,刘亚明对着他的背影说:“当个班长,今天扣这个工资,明天扣那个工资;喂,魏解放,我们明天休假,去县城,看他拿我们怎么样!”
“明天星期四,没假。”我说。
“我们去医院开病假。”
“开病假!我从没到过医院,没病开得出吗?”
“死脑壳!没病说病嘛。”
7、职工医院就在生活区通往厂区的当头,不大,三栋房子,成工字形,周围有围墙。进去正面一栋是医护门诊室,两侧右边一栋是放射室和医院办公室,左边是病人住院室。
刘亚明在门诊室捂着肚子,哼哼啊啊的。他得过胃病,那次还在这里住了一个星期的院,主任从家里做了面条送去给他吃,他在医生们面前炫耀,夸主任关心自己,实则是要引起医生对他的重视,象主任一样关心他。
四十来岁的女彭医生:“怎么了?又病了?”
“彭大夫,我这胃又不行了,痛了两天了。唉哟哟、、、、、、”
“你怎么才来?有病要早治。张嘴,伸舌头看看!胃口怎么样?”
“不能吃硬饭,我昨天就吃稀饭的了。”
彭医生认真地检查刘亚明一番:“吊点水,观察一下。”
“彭大夫,盐水就不吊了,先开点药吃吃看。”
“你的胃总这么疼,还是去县城检查检查。”
“是的,我打算去检查。彭大夫,给我开两天假条,好不好?”
“好吧。你一定去检查!”
刘亚明拿着病假条走出门诊室,又回头看一眼,得意地笑笑。他走到医院门口碰着我。
“你开假条了?”我说。
“开了。快去吧,我有事先走了。”
我没来过医院,在走廊上对着各科室的门探头探脑,走到半掩着门的注射室门口探头进去,与护士杨平的头碰个正着。
杨平唉哟一声,手捂着额头:“你这背时鬼!什么事这么急,打针?”
“没、没、没打针,看病。”我说。
“看病在门诊室,这里是注射室,不看门牌子?”
我是无病来看病的,不敢与杨平多嘴,找到门诊室走进去,打量着面前的医生:三十来岁的女胡医生,白净的脸,丰满的身材,没带口罩,文静的面孔,一身白大卦,格外漂亮。我有点不自在,站在桌旁,小声地:“医生,我看病!”
胡医生拿起我的病历本和处方笺写了姓名车间,问“你哪里不舒服?”
“我肝痛。”
“什么,你肝痛?多长时间了?”胡医生很负责,要我躺在诊床上接受检查。
他娘的,我还真是愚钝,不,是蠢、笨!不是不会撒谎还是紧张,胡医生检查我的肝区,手指压在勒骨下,问我是不是这里疼,有什么反映,我说不疼,没得什么反映。
“那你什么地方不舒服?”
我本来好好的,没得病,信口说的病,胡医生这一问,心里更加紧张了,顺手点着胸窝下,说:“这里痛。”
胡医生信手摸摸我的胃部,说:“你的气色不错,没得什么大毛病,平时吃东西注意,你们年青人好多不吃早餐上班的,这样饿着不好,会伤胃。给你开几片止痛药,不痛不要吃。”
“医生,我想休一天病假。”我开门见山提出要求。
“你这个病暂时不需要休息,回去多喝点热开水就会好的。”
我没开出病假条,灰溜溜的走出医院。
“你开到假条没有?”刘亚明在医院门口等着我去县城。
“没有,胡医生不开。”
“蠢宝,你找彭医生嘛。你是从没到医院看过病?胡医生是开水医生,她要你喝点开水就没事,是不是?我总不要她看病的。哪么搞?我一个人去县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