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李科长把刘亚明带出供运科,刘亚明看见李科长那副表情严肃的面孔,心想,不妙,哪里出了漏子?
“老乡,叫我去保卫科有什么事?”
“你问我,你心里不清楚?你自己在外面干了些什么不知道?”
“我在外面没干违法的事呀!我干了什么违法的事呢?你给我点提示,咱们是老乡,这又不是什么原则上的事,有什么不能说的?”
“人家说你合伙盗窃工厂财产。”
“我绝对没有盗窃哪家工厂财产!”
“人家那边派出所都来人了,你自己跟他们说吧!”
刘亚明到了保卫科,两个A市来的一高一矮公安,高个子板起面孔,问刘亚明认不认识一个叫刘玄生的人,当听到刘亚明回答认识时,矮个子拿出手铐要铐刘亚明。
“我犯了什么法?我自己都不知道。你们先别铐我好不好?我不会跑,我有单位,我有老婆有女儿,我跑哪里去?我跑得掉吗?我老实跟你们走就是。我到底犯了什么法呢?”
“你不清楚你犯了什么法,你和刘玄生干了什么你不知道?”
“我认识他,他是钢厂推销员,我们只是业务上的往来。”
“刘玄生伙同你盗窃工厂钢材,你自己不清楚吗?”
“冤枉,冤枉,我没干这事!”
“你拿了刘玄生的赃款没有?”
“赃款,我没拿他什么赃款。哦,我帮他找车拉货,他给了我1200元钱的辛苦费,就这些。”
“你说的还算老实,据刘玄生交代的也是这么多的钱。给人找个车就给你一千多元辛苦费?你想想看,世界上哪有这种轻松挣钱的便宜事?”
“他是这么说的。他难道在算计我?”
“你们之间的具体情况和约定,我们不清楚,你跟我们去当面对质,解释清楚。现在叫你家属把赃款拿出来,然后跟我们去接受调查!”
两个公安见刘亚明态度比较诚实,没有给他上铐。
李科长带着刘亚明回家拿钱。刘亚明得了刘玄生1200块钱,给了司机150元,他想这事是自己惹上的,做人不能不讲道义,给司机的钱自己认了。家里只有900元,还要凑300元交差,成小娟身上有吗?要是没有怎么办?
成小娟看见李科长和丈夫一同到家,两张面孔都绷得紧紧的,如同陌生人,心想,哪个地方不对,丈夫在外犯事了?
“老婆,我被人坑了。”刘亚明很淡定地把给刘玄生拉货的事告诉妻子。
“不会说不清楚吧?”
“这个应该没事,我没跟他合伙盗窃,我不怕。”刘亚明从柜子里找出钱数数,对妻子说,“我收了帮人家找车的辛苦费1200元,用了一些,不够退人家的,你再给我找300块钱出来凑足数还人家,要是没有,到魏解放家去借点。”
成小娟把块票都拿出来,凑足300元钱递给丈夫。
“这事能说清吗?你怎么怎么就被人坑了呢?会不会、、、、、、”成小娟越想越觉得后果严重,她不敢说出下句。
“不急,不急,我就不相信他能把我冤了。你在家安心,好好带女儿,有事找魏解放帮忙,莫去乱求人。”刘亚明嘴上在说,心里想着,要是自己真的说不清被冤判了刑,她怎么个想法,这个家还有吗?
成小娟把丈夫送出门口,她没有跟着去保卫科,怕别人问这问那。
刘玄生伙同仓库保管员借刘亚明的名义从厂里偷了几车钢材出去,他还没收手,跟仓库保管员又合伙搞了一车,被人发现破绽报告厂里,厂里立马组织调查,查出他们前前后后的盗窃行为。他盗窃公共财物数额巨大,有人指点他,找个背锅的,这样可以减轻自己的刑责,于是他一口咬定刘亚明是同伙。刘亚明有口难辩,拿了人家千多元钱就是铁证,就是同伙,只有等着跟刘玄生一起接受判决。
71、刘亚明要判刑的消息在厂里不胫而走。成小娟自从丈夫走后,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当她得知丈夫有可能要被法院判决的消息,晚上失眠了。她考虑后果,丈夫成了劳改犯,接下来的日子会是怎么样?不容置疑,唾沫满厂飞。她轻手轻脚走到女儿床边,看着熟睡的女儿,女儿要是知道父亲是个劳改犯,她怎么接受这个现实?有什么办法能挽回丈夫的厄运呢?找厂里出面能解决问题吗?丈夫临走说有事去找魏解放,魏解放有关系能到厂里去活动吗?不管怎么样,先试试看。第二天她到我家打听消息。
“魏老弟,你听说过我家刘亚明的事没有?他被人害了。”
“听说了。开始我们只是听说刘老兄去A市去做人证,我没在意,今天在车间听说老兄在外犯了盗窃罪,我正纳闷,刘老兄不会做这种违法的事,具体怎么个情况你清楚吗?”
“我家刘亚明在外头具体做了什么事我也说不好,你是知道的,他说话天上一句,地上一句,真真假假,不知道信他哪句是真的。这回他说是被人坑了,遭了别人的算计,说什么别人给了他千多元钱是找车拉货的辛苦费,那人却说是合伙盗窃分赃的钱。你说这话是真还是假呢?”
“这种情况,刘老弟收人家的钱,有什么证人或字据没有?”
“这,我不知道。应该没有。”成小娟说。
“要是这事说不清楚,你有什么打算?”我试探成小娟的心思。
“我有什么打算呢?他是我的丈夫,女儿的父亲,我不能看着他去坐牢。你帮我一点忙,去找人找厂领导出面说说情,或许事情会有转机。”
“我看看。”我想,这事只有周东升能办到。
我到生产科办公室找到周东升。周东升见到我非常客气。
“魏老弟,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周老兄,受人之托,有事求你帮忙。”
“我能帮上什么的,一定尽力而为。”周东升倒上一杯茶叶开水递给我。
“成嫂子托付我找你,你说是什么事?”
“哦,她家刘亚明的事。”周东升想探探我是否知道他们之间的桃色事件,“她怎么不自己来?这事早就应该找我了,她找我怕人家说什么闲话吗?”
“闲话,什么闲话?没听说过什么闲话。”我装迷糊,“女同志嘛,求人办事,脸皮薄。刘亚明到底惹的什么案子?说什么的都有,你们领导应该清楚。”
“我也是前两天知道准确的消息,刘亚明可能要判刑,厂里在开会研究开除他的厂籍。他这个案子惹大了。”
“刘亚明又没在厂里惹事,他说是人家栽赃冤枉他的。你找找关系,要领导出面去说说情,或者去调查一下。”
“厂保卫科的人去那边了,说是铁证,没办法解释清楚。况且,是在外地,不好说话,要是在本地出的事,厂里出面好解决。”
“判刑要开除厂籍,这不是毁了他一家。这事可以通融吗?你找厂长说说,求求情,说说刘亚明的优点,搞个保留厂籍,让他出来有个家落脚。”
成小娟知道丈夫要被判刑的确切消息时,几乎崩溃,命运的不幸怎么又降落在自己的头上呢?往后的路怎么走?夫妻本是同行鸟,大难来了各自飞,前面的路是一路同行,还是各自东西飞?她想起和刘亚明一路走过的岁月,心里虽有遗憾,但是丈夫对自己的关爱和体贴,让她处处感到温暖,在自己出轨时,他对自己还是不离不弃;存折上的钱,脖子上的项链,手腕上的手圈,身上穿的,哪样消费都赶在别人前面,他在外弄钱也是为了她为了女儿的日子过得舒服。此时,在她的心里,丈夫的好处优点太多了,两人这样散了,问心有愧。如果两人不散,保持家庭关系,会对自己的生活有些什么影响呢?别人会指着自己的背说,你的男人是劳改犯;女儿的玩伴会对女儿说,你父亲是服刑的劳改犯。哪样处理好呢?离婚,离婚之后再复婚,怎么样?她几天来苦思弥想,煎熬时光。她一改平常的傲气,走路不敢抬头,熟人不敢招呼,不敢直面身边的每一个人。内心的纠结,切夜的失眠,本就白净的脸庞,变得苍白,人恍惚一夜间苍老十岁。
我把打听到的消息告诉她。
“成嫂子,刘老兄要判刑可能成为事实,不过,厂里要开除厂籍这事,找人说说,看能不能网开一面。”
“要开除厂籍,什么都完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呢?”她不断地重复说着。
“我找过周东升,他领导关系好,看有不有点余地保留厂籍。”
找周东升帮忙,这事他会帮忙吗?成小娟想起丈夫抓住自己越轨那天的情景,叹口气。一切都无望,她流下失望的泪。
我看着她那张可怜兮兮泪巴巴的面孔,不知如何安慰才妥,站起身,走近她身边,轻声说:“事情发生了,坚强一点,注意身体,是坎总要跨过去的,我再去找找周东升,要他去找厂长,保留刘老兄的厂籍。”我还想多说几句,杨平找来,她看我站在成小娟身边,她那张脸好像绷了张薄纱,似笑不笑,那神气好像在猜忌什么?
72、刘贵生解决了农转非。下班时,他拿着那本铁锈色的户口本一路回家,高兴得无法形容,激动得喜极而泪。多年的梦,此刻成真。他走过鱼塘边,信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扔向池塘,孩子般地叫着,我跳龙门了!
龙花一手提着不知从哪里捡来的一篮烂菜叶,肩上背一捆烂木头柴禾,匆匆往家赶。他发现丈夫在前面,叫着丈夫的名字。
刘贵生回头看见妻子,压抑不住心中的喜悦,拿起户口薄朝妻子晃晃。
“女人家,你看看这是什么?”
“户口本,有什么好看的。来来,给我拿柴禾,明天酿酒没得柴禾烧,你这男人家,上了一点班,家里什么事都不闻不问,好像我一个人的事。”
“什么样的户口本,你不想看看?我说你四肢发达,头脑简单,酿酒酿糊涂了。”
“你聪明,我糊涂,你不去当个干部,把我们娘崽们的户口解决好,我去厂大集体上班,也不用每天去捡烂菜叶,捡破木头烧。”
刘贵生一直没告诉妻子要解决户口的消息,他想给妻子一个惊喜。这时,他兴奋得忘乎所以,把户口本朝妻子晃来晃去。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这是馅饼!”
龙花没明白丈夫的意思,也许太累,也许心烦,她放下肩上的柴禾,拿过丈夫手上的户口本往地上扔去:“你这男人家,我累死了,你还在穷开心!”
户口本随着惯性随着风飘上池塘。刘贵生看见户口本落进水里,急得脑袋轰然炸开一般,本能地从坡上跳进池塘,捡起户口本。水把户口本浸湿了。他两脚鞋子陷在烂泥里,裤腿湿了大半截,他愤怒了,一手摸出鞋子扔上岸,赤脚绕塘边矮沿爬上岸,鼓着双眼,狠狠扇了妻子两耳光,还不解气,把妻子装满烂菜叶的篮子丢进池塘。
“你这个愚蠢的女人,这是什么本本,你看看?这是什么本本,你知道吗!?这是银子,不,这是金子。比金子还要有用,金子光看不能吃,它能吃又能用。它是多少人的希望,你知道吗?它能改变我们一家人的命运,有了它,一家大小都会有工作,有了它,我们无需再买高价粮食,有了它,我在朋友面前能抬头说话,它是我们家宝贝的宝贝,你、你很轻松地把它丢了,你这个愚蠢的女人!”
“你为什么打我,你为什么打我?”龙花被丈夫打糊涂了,没明白丈夫说的意思,蹲在地上,伤心地哭泣。
“你哭你哭什么呢?这是本什么本子,你睁大眼睛看看,这是我们家的新户口本,城镇居民户口本!”
龙花听明白了丈夫说的,接过丈夫手里的户口本,忘记了脸上的疼痛,一手背马马泪眼,两眼死死地盯着户口本上的几个大字,望着西山的夕阳,不住地说着,太阳出来了,太阳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