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是,喝醉了?”叶知非难以置信的问着姬招妹。
姬招妹点点头,小声回她道:“是的,曲仙师自己酿的桂花酒。今日不知怎的,曲仙师一连三盏下肚,还要继续喝,根本拉不住。”
“我该怎么办?我不会解酒啊。”
半个月未现身,一见面就是此等状况,叶知非看着曲九华,心中顿时复杂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如此失态。
“曲仙师喝醉了一直念叨‘三小姐’,我没法,只好请您来,想着能帮忙劝劝他。”
叶知非一脸不可思议道:“他喊我?”
姬招妹点点头,回道:“我只认识您一个三小姐。”
叶知非没有再细品姬招妹的话,慢慢朝曲九华走去。
曲九华并没有耍酒疯,他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待到叶知非离近的时候,也仍然是安静如兔,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叶知非去拿他手中的瓷壶,刚一触到就激起曲九华的极大反应。
他一把把瓷壶扔掉,双手猛地握住叶知非的肩,生生将她往前拉近一步。
有些炙热的鼻息近在眼前,完全盖过了曲九华的体香,他死死的盯着叶知非,手中力道加重,她像一颗水蜜桃,几乎要被他掐出水来。
叶知非吃痛,可被酒气熏到,一时反抗不得。
“师叔,你今晚口气有点大。”憋了半晌,叶知非先开口道。
曲九华听言,才把手放松了一些。
“三小姐……”曲九华望着她发呆。
“我们先进去再说。”
叶知非趁着他晃神的间隙,让姬招妹跟何田田帮忙赶紧把他拖回屋里,自己也一瘸一拐的跟着进屋。
“还是小姐有办法,一句话就让原本不肯配合的曲仙师听话了。”
“田田,你去煮些醒酒汤吧,再烧些热水来。”
“是,小姐。”
“我也去。叶小姐,曲仙师拜托你照料一会,我们马上回来。”
二人立即出门去了,房里只剩下叶知非跟昏昏沉沉的曲九华相看无言。
叶知非给他倒茶,曲九华不接,只是一直呆呆地看她,一语不发。
她把茶摆他面前就不管了,坐了下来,开始看自己的手。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叶知非终于忍不了,问曲九华:“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曲九华不答,只是喊她一声:“三小姐。”
“师叔,弟子惶恐。你别这样喊我,我可不敢应。”叶知非一头雾水,虽说自己是叶家三小姐没错,可还是有些怀疑对方是不是在叫自己。
意料之外的是,曲九华真的不再叫她,又恢复了呆坐状态。
“师叔?”
曲九华听毕眉头锁起,撅起嘴露出委屈的表情。
叶知非心被羽毛击中,诧异的瞪大了眼睛。
“师叔,你真醉啦?”
曲九华偏头对她眨着眼。
看着他这副模样,叶知非玩心兴起。
她老早就眼馋曲九华的寄思了,可奈何一直没有机会好好观察。
叶知非绕到他身后,试探性的去拔插在他发间的寄思。曲九华感觉到异动,一把抓住她的手。
“你作甚?”
“我我我,替你梳头发。”
曲九华乖巧的放开了她,顺便把寄思拔下来收进了怀中。
叶知非顿时失了兴致,刚准备坐下,又被曲九华拉住。
“你不是要替吾梳头吗?”
叶知非无法,只得上手,随手给曲九华扎了一个高马尾。他的头发发质很好,而且很柔顺,看得叶知非都有些羡慕。
曲九华端坐,乖巧无比,扎好头发之后抬眼仰视一眼叶知非。
烛火暖光作映,叶知非心中异动,再次沦陷于怜花美貌。她摆摆头把杂念抛去。
“好了师叔。”
“不要叫吾师叔。”
“那叫什么?”
“唤吾之名。”
叶知非急忙道:“我可不敢行这轻师之为。”
曲九华赌气似的将双手环抱在胸前,像极了跟父母要钱买糖吃的孩子:“吾不管,吾就要你以吾的名字称呼吾。”
叶知非忍住窃笑,见他真迷糊了,于是态度也变得大胆起来,她正色道:“好啦,不闹。我问你,你最近怎么回事,半个月了都没见着你,你这特训仙师怎么当的?”
谁知,听到叶知非质问,曲九华居然一下趴在桌上,先是小声抽泣,再到直接嚎啕大哭出声。
叶知非慌神,对这突然变故变得手足无措。
“你怎么哭了?师叔?”
“你是不是也觉得,觉得吾一个男子,没有资格授徒?”曲九华抬起脸,眼中润湿一片,语气带着一丝怯懦。
只这一眼,惹得她心痛起来。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世人皆是如此认为的。”
叶知非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因为此类言论,不在少数。
她耳边似乎响起那些议论声。
“男子如何做仙师?”
“男子就该在家扶妻育女,操持好内务和出力活,一天天的净想些不切实际的。”
“男子天生就少灵根,正经男子谁去修道啊,脑子都被修坏了。还有每天抛头露面的与人来往,羞死人。”
“男子最大的福业就是赶紧给妻子家添个大胖女儿。其他什么都是虚的。”
“男子就算成为仙师也只能做个跑委托的,教不出徒弟。”
这些都是作为富贵人家小姐的叶知非绝无可能听到的评价,她的生活太过舒心,以至于忽略了曲九华,以及和曲九华一样的男子们时时刻刻都在经历的恶语。
纵使是风光无限的此间第一仙门的大仙师,也会遭人背后非议。
“吾听多了他们的话,早已经不以为然。”曲九华眼眸星辰黯淡,“可是吾怕。近日来,吾一直未现身,一是吾怕你也是如此认为,有些不敢见你,二是……”
“不会的!”叶知非打断他,一激动站了起来,“我绝不会这样觉得的。”
发痛的伤口又把叶知非摁了下来。
“你所说当真?”
“自然,我跟那些山野村妇如何混为一谈?她们的见识短浅,我可跟她们不是一类人。”为了缓和气氛,叶知非假装得意洋洋的昂起头。
曲九华看向她,眼中的星辰逐个亮起。
“你不嫌男子为师?”
“我若是嫌弃你,当初为何还要特意选你?再说,一个好的老师,怎么能是看性别来辨别的呢?不仅是为师,其他的事也一样,单单只凭性别就给一个人定性,这完全是滑天下之大稽。谁说的女子就得当家主外,男子就得在家扶妻育女?”
“可是男女生来的确是有所差异的。”
“是,这是事实。可这不是对某一个具体的人进行判定的依据。”叶知非正准备侃侃而谈,但还是叹口气放弃了,“唉,这里面学问大了,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辩论清楚的。
总之,我的观点就是,不论性别,能者上位。
就比如,需要出力的重活,谁的力气大谁去做,需要细心的精细活,谁更心灵手巧有耐性谁就来,再比如,选主事人,谁的头脑更好,谁更有能力谁就上。只不过一般来说,这些情况都会有一个性别趋向,以至于人们开始固定思维,觉得这件事就必须某个性别的人来做。
譬如此间修道,因为男子天生拥有灵根者比女子少,就算有,普遍也比女子弱,像你这样的天选之人更是万里挑一,所以许多人觉得男子生来不该修道,可是这完全是错误的。”
叶知非一口气说完了这些,停下来喝茶润喉。
她没想到在这个世界,也会遇到这类两性问题。
“所以说,师叔,你千万不要妄自菲薄。”叶知非也不知道曲九华对她的言论听懂多少,只好昧着良心安慰他,“你这么厉害,相貌又极佳,师叔,你真的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男仙师。”
叶知非真诚的望向曲九华。
只一刹那,在她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曲九华的脸便近在咫尺。她的唇间传来柔软触感,酒气包围住她。
曲九华的唇有些凉意,这一吻虽说十分莽撞,可却也是足够温柔。
叶知非当即愣住,头脑一片空白。
她反应过来后旋即推开曲九华。
“师叔你干什么?”
“唤吾之名,知非。”曲九华抓过她的手,借着位置的便利,将叶知非推倒在卧榻之上,欺身上去,强迫她的眼睛看自己。
“曲九华你放开我!”
“吾之名。”曲九华重复一声,再次吻过叶知非,唇舌相交,宛若盘踞城门的树根般将她牢牢禁锢。
这次的吻与之前的不同,这次曲九华的态度强硬,一度让叶知非感觉自己快要窒息。迷蒙之间,一个名字自记忆深处浮现。
叶知非没有想到曲九华的力气比看起来要大得多。拉扯之间,她感觉自己的伤口裂开了。
她吃痛,疼得快要哭出来,难隐之声从嘴里泄出,传到曲九华耳朵里。他听到后更为疯狂的索取一番,直到看到叶知非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才放松。
趁此松懈,叶知非立马加力将曲九华推开数寸,大喊道:“曲三娇!你疯啦!”
听到她的喊声,叶知非感觉到身上的人明显的一怔,停下动作。
“你记得。”曲九华眼中情动,低语道,“已经许久没人唤过吾名了,你还记得,吾很高兴。”
随后他缓缓放开了叶知非的手,栽倒向一旁。
叶知非赶紧爬起来。
“你!”她拔出佩剑,转身对准曲九华。
再一看,引起她愤怒的始作俑者已经昏睡,嘴角还含着笑意。此景气得叶知非的剑在他颈间抖动片刻,终是没有刺下去。
她愤懑的收回佩剑,紧紧握拳,砸了一下桌子。
不仅是气曲九华,还是气自己。气自己没事跑来濯星堂管闲事,招惹这冤家,气自己跟他近身闲聊,才让他有机可乘,还有一气……
叶知非端详起曲九华的脸。
她刚刚被吻的时候,没有尽全力去拒绝。
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一团乱麻在心头萦绕,叶知非觉得窝火,可除了怒气,她心中还有一丝别样的情绪。她不敢去确认那份情绪是什么,它就像是一个魔盒,一旦打开,便会将她引入某个无尽深渊。
正当一切刚刚恢复平静的时候,何田田姬招妹回来了。
叶知非赶紧让开道,让他们去替曲九华收拾善后。处理完之后,给姬招妹交待两句就带着何田田回去了。
这个地方,她是一刻也不想多呆下去。
回到睡房,叶知非蒙在被子根本睡不着。
先前发生的一切走马灯般不断在她脑海里回放。曲九华唇上凉意似乎还停留在她嘴上。
今夜注定无眠。
月色撩人,叶知非披戴一身月光起行,独自在院中徘徊。
透过稀疏的竹影,她抬头仰望着那轮亘古银轮。
叶知非叹气,开始自言自语。
“月亮啊月亮,你也有睡不着的时候吗?”
“我只是想平静的生活下去啊。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蝴蝶效应的威力这么大吗?虽说大轨迹还是按照原定设定前行的,可许多细节都偏离了我的预想和掌控。”
“还有,那些都是什么呀?”叶知非苦着脸,心中困惑再次上头,“我听到的幻音,还有白日身体不受控制的事……”
“以及,曲三娇……”叶知非脸黑了下来,注意力从本该放在第一位考虑的疑点转移到另一件事情上,“这下该怎么跟他解释我知道他原名的事情?按理来说,他的过往我应该是全然不知的。”
“不对,我跟他解释个屁,他喝醉了居然非礼我,他欠我一个解释才对!而且这些天来,对我避而不见,我还说他有什么事要忙,结果就是故意的。”
“仔细想想,好像就是从金龙潭回来之后,他忽然变得奇奇怪怪的。那日他跟金龙老前辈跑去房里聊了好久,难道是金龙跟他说了些什么吗?”
“真烦!我明天还要不要去找他啊?没想到他居然也是酒后乱性的人!”
“可如果就这样尴尬的僵持着也不是办法。”
叶知非坐下来,一脸无欲无求已然超脱的神情。
“干脆直接一剑杀了我吧!”
她忽然一声大喊,把心中烦闷发泄出来。
“小姐,发生什么了?”
被惊醒的何田田从窗户里透出一个脑袋,焦急的问道。
叶知非感觉摆摆头道:“无事,无事,我出来看月亮,你快去休息吧。”
何田田自然没有被她说服。见他提起灯笼也要来院子里,叶知非急忙回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