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时间进入1848年,这年2月初,首批中国劳工满怀着淘金、发财的梦想抵达美国旧金山,欧洲则从法国开始爆发了“二月革命”,七月王朝被推翻。到11月份,法兰西第二共和国建立,路易·拿破仑·波拿巴(Napoléon III)当选为首任法兰西第二共和国总统,成为法国历史上第一位民选总统和最后一位君主。
这时,远在塔希提岛上,面对如何处置波马雷四世女王这个问题,获胜的法国人最终却迫于英国人的外交压力,并考虑到女王在塔希提岛的超高声誉和名望,不仅大大方方释放了波马雷四世女王,还让她沿袭以前的身份,恢复了她的王位,让她完好无损地回到帕皮提的王宫。女王的盟友胡阿希内、赖阿特阿、波拉波拉等岛主也同样获得宽赦,一如往常地管辖着以前所属的领地。
得知这个“柳暗花明又一村”的结局后,林靖山和同伴们都长舒了一口气,庆幸漫长的战争终于结束了。唯一让他们感叹的是,这场持续5年左右的战争似乎是白忙乎了,死去的人算是白死了,女王还是女王,当然换了法国人来当保护者,不同的就是,这个女王以前听英国人的话,现在得听法国人吆喝了。
顺带一提的是,战争结束这年,有个名叫保罗·高更的法国孩子刚刚在巴黎出生,40多年后,这个法国画家来到塔希提岛上,在距离帕皮提约40公里处的一个小村庄里居住,将塔希提作为他生命的归宿,在那里画画、生活,住了将近10年,创作了《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到哪里去?》等代表性作品。不过,这都是后话,待后面再说。
战后,林靖山等几十个华工终于回到他们辛辛苦苦开垦的种植园中,大家都庆幸熬到了战争结束,几年战火硝烟下来,除了爬山涉水、背东西运东西受了不少苦,另加有几个人受了一点不算伤筋动骨的伤之外,大家倒都是手足俱全、健健康康,没有其他大的损失。
那些撂荒的土地长满了野草、植物,有的果树长成一片,结满了果实。华工们只好再度砍树除草,开垦荒地。这天,照样又是天晴如洗、骄阳当空,林靖山裸露着上身,手拿水葫芦,对大伙儿吆喝了一嗓子:“喂,伙计们,来呀,来呀,都到树荫下歇息一会儿。”
那些埋头干活的华工们听到喊声,便直起腰杆,抬起头来,放下手里的工具,一甩长长的大辫子,哼着家乡小调,高一脚低一脚地向树荫下走去。由于战争时帮助过阿里酋长,又加上战后庄稼地抛荒过久,无人开垦,形同荒土,他们自然顺利地与酋长继续签订了合同,可以无偿使用被开恳的土地。这一季耕种下来,他们便会迎来自己的第一次大丰收。
林靖山欣慰地跟大家说:“兄弟们,虽然战争中大伙儿受了不少罪,但现在我们能得到无偿种地的机会,也算是老天对我们的补偿。我想跟大伙儿商量一下,这头一年,咱们是一块种一块收,还是把地分了,各干各的,谁愿意种什么就种什么?”
心直口快的莫佬伍说:“我看,自己种也好,自己愿吃点什么就种点什么吧。”
尤福天自从经常嚼食槟榔壳之后,烟瘾倒是抑制住了,但嗓子却总是有点发干发痒,他咳了一嗓子说:“我说啊,自从法国人正式宣布塔希提是法国保护地以来,这里的洋货、洋人都来了不少,听说还要用法朗货币。我看法国船运来的粮食,真的是可以想办法弄点来种一种,说不定种好了,我们就可以取代他们的船运,以后靠卖粮食发财了,至少我们自个儿能自给自足吧。”
莫佬伍有点不以为然地说:“嘿嘿,你倒是想得挺美,还没种粮食就想抢别人生意,关键是你能弄来别人的种子吗?”
“哎,你怎么知道弄不来呢?以前那个美国人麦哥还帮我们弄过土豆、大豆呢!”
“这个不一样吧,你要能耐你去弄点试试看,弄了你自个儿先种吧。”
“好好好,你有你的理。反正各人自愿,我就不信从法国人那里弄不来种子。到时我还想办法去弄点烟叶种子,自己种点烟抽。哈哈!”
纯仔有点担心地说:“要说就这么点地,大家各种各的,这样好吗?我觉得和林叔一起种比较好,不想单干,林叔你种啥,我就种啥。”
另外也有人附和纯仔说:“是啊,是啊,我也想跟纯仔一样,自己种还是麻烦,不如大家统一种,那样好管理,我也和林哥一起种吧。”
眼看众人议论纷纷,林靖山总结说:“真是众口难调啊!我看还是这样吧,自己种也好,大伙一块种也好,都不会挨饿,这是肯定的,所以我说每个人听便。可有件事我要跟大伙儿说清楚,就是现在开垦的土地是酋长准许的,我们以后种地也只能种这些,不能随便开荒。不然就违背了与酋长签订的合同,那样就不合适了。现在这开垦的土地不到30公顷,合市亩300亩左右,照咱们30多个人算来,平均每人不到9亩。那愿意自己种的,每人不得超过9亩。现在看来,既然大部分人都愿意自己种,那就照这个数去分地。剩下多少地,就由剩下的人合伙去种。大家看怎么样?”
众人纷纷赞同说:“好,好,还是林大哥说得明白,那就这么办了。”
回到原来的住地后,纯仔心里依然惦着阿瑚,只是一直没有她的音讯,也不知阿瑚在哪里。好几次,他去以前的阿瑚家附近,想看看能否赶巧碰到她,或打听到她的消息,但却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有人告诉他阿瑚一家人好像战后都没有回来。有一次,他还忍不住去了与阿瑚曾经激情幽会的地方,那里依然谧静、安宁,只有海浪拍打着坚硬的岛礁,海鸟在空中不时鸣叫、飞翔。
又过了好些日子,在欧洲躲避战乱的瓦利潇洒利落地回来了,这时,他的父亲阿里酋长已经气息奄奄,生命垂危,瓦利明摆着这次是回来接班的。他在欧洲接受了西式教育,学了洋人的礼仪,也穿上了西装,打了领带,喷了香水,一副洋人的做派。但是,一回到族人这里,他就解开了领带,脱下了西服,光着脚板,依然裸着身体,穿着草裙,头戴花环。陪他回来的辛那一路上就提醒过他,要是不换回塔希提土著的装束,那身西装还不得让酋长活活气死。因为刚刚跟法国人打完一仗,如果看到儿子都穿上了西方人的服饰,那老酋长会觉得儿子一定是忘了祖宗。
纯仔没想到,辛那意外地给他带来了一个伤心的消息。那是纯仔见到辛那后,偶然问了一句:“辛那,那次你跟阿瑚她们一早就走了,到底去哪儿了?”
辛那猛然一惊说:“哦,你要不说,我还忘了,我们跑到波拉波拉岛上去了。”
“那,阿瑚呢?怎么没她的音讯了。”
“阿瑚,你还不知道?她,她死了!”
这一句话犹如惊雷般震傻了纯仔,他顿时觉得浑身发冷,目瞪口呆地问:“什么?什么?你说什么?”
“我说,阿瑚——死了啊!你不知道?”
“死了?我不信!是真的吗?”
“是真的,她就死在我身边。”
“啊!那是怎么回事?快告诉我,快告诉我,她怎么死的?”
辛那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半天说不出话来,他的眼睛一下湿润了,嘴唇有些哆嗦。
纯仔着急地说:“你说啊,辛那,阿瑚怎么死的?快告诉我吧!”
辛那摇摇头说:“哎呀,还是不说了吧,我怕你受不了!”
“你不说,我更受不了啊!快点说吧,至少让我知道她死的经过吧。”
“唉,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啊!”辛那抹了抹眼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