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湖东南方只不过二百米处，有数十株参天古树。至于树木的种类，我是认不得的了。
只晓得每逢盛夏，这里绿树成荫，巨大的树冠上挂满了层次分明的厚绿叶子。艳阳须得历经千辛万苦，方能在地上投射出一圈可怜的光斑。
因纳凉避暑，校内的诸般大事，都会在此处的广场上举行。又因全校师生皆承了大树的恩泽，给了它一个诗意的名字：绿荫广场。
盛夏的大事只有一件：科考。
燕然正端坐在树下发呆。自从上回侥幸击败梁昌以来，身边多了许多巴结讨好的小混混，扰得他不胜其烦。而他心中仰慕的谢老师，却对自己愈加冷淡了。燕然三步成诗之后，三番五次请她收自己为徒，却被她这般回应：“你想学功夫，先把文科成绩提上去再说。”
后来燕然又多次提及此事，谢忘白才说：“当今武林，各项大事俱在武萃盟一手掌握。而神州一十三府，各地武科考官、副考官中，大多自有德高望重者担任。但江湖绿林，本已难分。因此难免鱼目混珠，夹杂一些德不配位、为非作歹之人操纵武科考试。相对而言，文科既是主流科考，公平性、严谨性就优胜许多。你若要学武，也须走文科考试一途，方才入得了荆南。”
“待你科举高中，我必传你飞燕孤影修习之法，决不食言。须知当世九级以上的武功心法，内外兼修，自成体系，再没有内功、外功之分。学这功夫必耗去你极大心力，对你考试有害无益。”
燕然对此将信将疑，他从未用岀凡入胜咒看过谢老师的各项属性，也不确切这“飞燕孤影”是个几级的武功。但是直觉告诉他：能胜过这个娇小玲珑谢老师的，举世不过数人。
既然如此，燕然也便对读书稍微上了点心。更兼张诗妍有意帮他，燕然但有疑惑，张诗妍总会将她的笔记奉上。学霸的文字娟秀动人，条理清晰，燕然看了不仅犹如醍醐灌顶，而且心旷神怡。他又有迎刃而解功在身，“运气”远超常人，英语选择题最多，占总分接近80%，主观题按照背的模板生搬硬套，纵使他单词都不识得几个，考个130分却丝毫不在话下。
语文方面，他经常看武侠小说。须知金庸，古龙等人无不是才华横溢之辈，所著之书文笔，气韵，格调皆属上乘，经年累月，燕然的文学功底不知不觉已经十分深厚，作文更是信手拈来，130分也不过是其囊中之物。
虽然数学大题，政治、地理等科目弄不得假，但他记住的模板套路实在不少，考试时依葫芦画瓢，总有瞎猫碰到死耗子的时候。
“请燕然同学上台领奖！”一声吆喝把他拉回了现实。
“在科考第一次模拟测试中，燕然同学取得了巨大的进步，得了650分，全年级25名的好成绩。特颁此奖，以资鼓励！”校领导在台上说道。
这不，第一次模拟考试，就让给他逮着了。
“再加把劲，圣都大学也离你不远。”领奖路上，谢老师悄悄地附在燕然耳边上说。
燕然可没心思想这个，他只盼能从谢老师那里学来她的武功绝学-飞燕孤影。那么下次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时候，就不用担心把小命送掉了。
不过后来有一次，邓禹哲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冲进教室就对燕然一顿拳打脚踢。那时燕然隐隐发觉，也许自己上回击败梁昌，也不全是侥幸。
邓禹哲身高臂展本就远不及梁昌，论出招之快也大为逊色。因此尽管邓禹哲突然发难，燕然毫无防备，却一一避过了他的拳脚。再过几招，燕然便发现这比武过招，和做选择题并无二别。
人体攻击不过全仗四肢之力，常人臂长不过三尺，腿长不过五尺，出招也就是左手右手，左腿右腿的前后攻击次序问题。燕然既然考试可以逢选必中，这一套有限体力下的拳脚相加的排列组合，在他看来，就是一个个拆解开了的四选一的单选题！这迎刃而解功也可应用于武术格斗，他只需按感觉来躲闪回击，几乎无不正中下怀！最近他又细细琢磨，反应速率稳步提升，甚至无需拆解，便能解出一套十招之内排列组合。邓禹哲哪里是他的对手，再有十招便被打得鼻青脸肿。
“燕然，怎么还不回家？你爸在外面等你很久了。”燕然这样想着，也不知过了多久，谢老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回家？”此时李败的意识突然冒了出来：“我还有家？这是顽石僧在这个世界里给燕然家庭设定吧？”
其实李败自穿越以后，多次想找回昔日和奶奶共住的小楼：那个阴暗潮湿，没有窗户的小房间。可无论他怎么寻找，都找不到当初的那个地方了；李奶奶这个人呢，也不知在世界的哪一个角落。也许，这才让李败真正意识到，武侠世界与现实世界是不一样的。不是因为各项别出心裁的武侠设定，而是这里少了一个最关心他的人……
燕爸爸牵着北美大陆进口的良驹凯龙迪威，已经在校门外等了多时。这马马力十足，如今方才两岁，身强力健，正值盛年。燕爸爸对它十分爱惜，平日都要喂食上好的草料，只有接送儿子这等大事，才会骑乘一回。
李败见此人面目和善，眼睛细长，好似弯月，头发自然卷起，嘴上留着两撇小胡子，一看就是个极易相处之人。李败趴在他的身后，良驹扬蹄奋起，逼得他紧紧抱住了燕爸爸的身子。
“儿子回来了！”妈妈在厨房忙前忙后，看到燕然一进家门，便露出喜不自胜之情。李败眼中大亮：“这个女人好漂亮！眉如柳叶，眼若辰星，目中含情，笑里有意。顽石僧设计人物的审美水平当真不错！”他忍不住一直胡思乱想：“一定是这么漂亮的妈妈，才能生出燕然这般俊俏的孩子！”对燕妈妈的问话，全然没有留心。
“咱儿子聪明，选了文科！只不看小说了，不再练那些乱七八糟的武功，别说圣都，就是西洋那个，那个什么？”
“大不列颠大学！”爸爸帮腔道。
“对啦！就是大不列颠大学，咱也考得上！”
“怎么就不能看，不能习武？儿子喜欢，以后可以一直看，一直练功，只是暂时为了科考搁置一会罢了。”
“是是是，儿子想做的，一定都能做到！”说着夹了一只鸡腿放进了李败碗中。
李败神不守舍，直到吃完了饭，要回学校上晚自习了，也没和“父母”说上两句话。
他在路上边走边想，好像除了眼前的道路，四周的一切对他皆是虚无。
“他们这样随和善良，想必对燕然疼爱极深。而我的父母又在哪里？他们长什么样子？我竟然都已经记不得了………如果有一天，他们回家了，会不会也来接我放学？会不会也为我做一桌子好菜？不！只要他们肯回来，我就去接他们下班，给他们做一桌子菜。对了，还有酒！我如此痴心武侠，我的爸爸，一定很爱喝酒吧？还有妈妈，她会像燕然妈妈那样漂亮吗？我记得在我小时候，她要干很多农活，肯定没有她那么好看。她的手虽然粗糙些，但我记得是很暖的……”他想得痴了，待回过神来，已出家门近一刻钟了。此时却才听到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疾声高呼。
“你怎么追上来了？”
燕然身高腿长，平日功夫勤练不辍，每一步都是大步流星。燕妈妈身形娇小，跑出两步也抵不得他一步之功。追到此时，已是浑身大汗淋漓。
“酸奶你忘记拿了。饭后喝瓶酸奶，对……对肠胃好……”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汗珠顺着脸颊流下，平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也有些凌乱了，像极了妈妈干完农活之后劳累的样子。
“燕然妈妈……我……能喊你一声……妈妈吗？”李败一生之中，从未感到如此的温暖。看着她气喘吁吁的样子，诚惶诚恐地试探道。随即心头一颤，眼泪如决堤的洪水簌簌而下。
“儿子，你怎么了？”燕妈妈满面愁容，紧张地摸着他的额头：“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妈妈！妈妈！你不要走了！”李败也不答话，紧紧地抱着她哀求道。心中已顾不得她是妈妈，还是顽石僧精心设计的NPC。
今晚的夜空就和李败妈妈离开石桥镇那天的一样，高高地悬挂着一轮洁白无瑕的圆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