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比武以来已过十日,萧毓晨每天都在将军府内刻苦训练,凡是芷岚的指示,无论有多困难都竭尽全力完成。当日阴阳血骨的顿塞令他明白,不是在危及生命的关键时刻,寄宿在剑中的灵魂是不会出手相助的,想要获得过硬的本领,必须靠自己努力争取。于是乎尽管时令渐渐步入冬季,院子里大半的植物都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杈了,萧毓晨还是起早贪黑,没有一日偷得半日闲暇。
这天风比往常还要更冷一些,萧毓晨站在院子里扎马步,肩上还挑了两担水,先不说姿势标不标准,打眼一看,相当有毅力。皖在景柔的房间帮她练习控制灵力,偶尔从窗口瞥见萧毓晨的身影,既感到心疼,又默默支持着。
为了不让萧毓晨分心,芷岚严禁皖和景柔在他练功的时候出来打扰,想要出门又怕被百姓拿烂菜叶狂轰滥炸,于是两个人十天来一直窝在房间里,累的时候朝窗外看两眼都算是放松的手段。这种状态持续到现在,别说景柔,就连皖都有些耐不住寂寞了。
“好无聊啊……”景柔将龙吟凤鸣放在一边,一只手拄着下颌,百无聊赖地叹道。虽然她在现代是一名音乐学院的在读大学生,对于乐器的练习得心应手,可再怎么说一连吹半个时辰大脑也是要缺氧的。这样下去别说控制灵力,就连正常呼吸都会有困难。她可怜兮兮地看着皖,发现对方也是一副无奈的表情,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
“不如这样吧,”沉思片刻,景柔突然从消极状态中振作起来道,“咱们微服私访去!”
于是乎又过了半个时辰,灏州的大街上便出现了两位风姿焕然的公子……
景柔从孙管家那儿借了一套衣服,把长发梳成髻盘在头顶,学着皖的姿势走路,扮起男装来也是像模像样的。这回走在大街上非但没有人对他们冷眼相看,反倒一个个慈眉善目,眉开眼笑,有的甚至还朝他们挥手致意。景柔对于这种待遇十分满意,不时应景地冲路过的黄花大闺女抛几个媚眼,看着她们害羞的样子心里乐开了花。
皖无比黑线地默默跟在景柔身后,对于她的行径理解不能……
这时迎面跑来个扎着冲天鬏举着五彩风车的小丫头,和东张西望的景柔结结实实地装了个正着。女孩儿捂着发红的额头,憋着小嘴儿,眼里噙着泪水,坐在地上十分委屈。景柔还没摸清楚状况,扶着膝盖望着被自己撞疼的小姑娘不知所措。
这小姑娘挺面熟……
景柔打量着小丫头圆嘟嘟的脸蛋儿,努力地搜寻着大脑中储存的一个个片段,忽然闪现出一声清脆的“凤鸾死者”。景柔脖颈僵直地抬起头,发现那位目光犀利的母亲此时正站在自己面前。
这位从体型和表情上看都十分霸气的母亲将自己的孩子从地上拉起来,就像在拎一袋小米。她一边帮女儿拍掉裤子上的泥土,一边用刀刃一样的目光把景柔刮了个体无完肤。
景柔拼命点头道歉,同时暗中祈祷对方不要认出自己,可那女人偏偏没有要轻易放过她的意思,挡在二人面前一副要干架的姿态。
“我说,你们撞了人了就想这么一走了之么?”声音好像是从鼻腔里发出来的,尖细刺耳。景柔在对方庞大身躯的影子里直打哆嗦,不敢正视对方的双眸。
好在她身边还有个处变不惊的皖,端庄大方地回答道:“这位夫人,撞了令媛实在万分抱歉,关于赔偿……您只管开个价钱。”
女人的脸上浮出一丝扭曲的笑意,伸出一个拳头道:“十两。”
市井中人的价值观也就不过如此,区区十两也觉得不是一笔小数目。皖的嘴角上扬起一个不屑的弧度,爽快地从袖子里掏出十两银子,递给了女人。
于是对方立即换了一副嘴脸,乐呵呵地揣好银子,拉着女儿让出了一条道儿来。
景柔连忙跟着皖向前走去,本以为可以就这样瞒天过海,谁知身后突然传来小女孩儿清脆如百灵歌唱般的声音:“娘,那个人好像上次的凤鸾死者诶。”
景柔的脸立即拉长了一段,当下已经不知该为那小丫头的普通话感到头疼还是为自己的命运多舛感到惋惜,第一反应便是拉着皖拔腿就跑。
顷刻间大街上的人们都被那小女孩儿的一句话调动起来了,纷纷抄起家伙在后面穷追不舍。景柔和皖一路夺命而逃,不知跑了多久两个人都已精疲力竭,腿软到不能再前进一米,这才停下来,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起粗气。
周围一看不见一个人影,两个人误打误撞跑到了山上一片树林里。突兀的树枝没有了树叶的覆盖显得苍老憔悴,仿佛行将就木的老人,瘦骨嶙峋,没有半点生气。几只乌鸦停在树杈上虎视眈眈地盯着景柔和皖,如同注视着腐烂的尸体—它们的食物。
景柔搓了搓发凉的双肩,四下里巡视着,却只看到一片萧索。一种类似闯进墓地的阴森袭上心头,景柔往皖身边靠了靠,生怕他忽然间从眼前消失。
“看来咱们迷路了……”皖无奈地耸了耸肩说道。灏州的地形以丘陵为主,山中的道路崎岖蜿蜒,若不是当地人很容易就会迷路。皖虽然曾经来过两次,可从没入过山,方才被景柔拽着一路狂奔也没有来得及记清路线。虽然可以循着脚印往回走,但是很多当地居民会在入冬时节上山采集最后一批草药,杂乱的脚印很多,也不能轻易分辨出来。
“诶?那咱们怎么办?”景柔十分害怕地叫道。
“晨如果发现咱们不在的话一定会派人来找的,咱们最好在山上等他们……顶多在山上过一夜。”皖说后半句话时有些犹豫,首先他不知道这山上是否有野兽出没,其次孤男寡女夜宿山林也不太妥当……更何况景柔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能不能适应野外生活也是个问题。皖偷偷地瞥了一眼景柔,果然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千万不要啊!”的讯息。
“哎……也许会有路过的百姓,咱们可以偷偷跟在他后面出山,总之找找看吧。”皖把景柔从地上拉起来,两个人拨开低矮的灌木开始找人。
这时,在他们身后的一颗大树后面,一双眼睛正紧紧地盯着……
皖和景柔在林子里转了大半天也没找出一条出路,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这一整天便都随之耗散在了惨淡的余晖中。空气变得越来越寒冷起来,景柔不时地揉搓着双肩,嘴里呼出的气都融成了一片白色的雾霭。皖只好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给她披上,忍着入夜的深凉,咬紧了牙关。
看来他们真的要在山上过夜了。
不远处的小山坡上有一座山洞,皖和景柔捡了十几根树枝,准备在山洞里生火取暖,把这一晚撑过去。
皖用最原始的钻木取火法生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火苗点亮。然而就在微微火光逐渐充满整个山洞时,却突然吹来一股怪风,将好不容易生起的火苗压了下去,阴暗便又重新占领了那里。
景柔刚想对皖的成功表示祝贺,岂料还没说出口便被一盆凉水直接泼在了脸上,气得她直跺脚。皖警惕地按住腰间的浮屠鬼诛,目光炯炯紧盯洞口。方才那股阴冷的风充斥了厉鬼般的晦气,定非自然为之,倘若在这种情况下遇到孤魂野鬼,怕是不太好对付的。
黑暗之中是令人窒息的寂静,恰似暴风雨前团团乌云催逼的压抑。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接近洞口,洞外茂密的树木逐渐映入眼帘,一同出现的还有两团浑浊的雾气。皖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甩出两张符咒,黄色的令条上鲜红如血的咒文密密麻麻连成一片,在触到那两团雾气的瞬间冒出滚滚浓烟,顷刻间燃烧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