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家里最后一位访客送出杨府大门,杨恭仁抬手一看,腕表上显示的时间已经是二十点零五分了。
杨恭仁急步向早已停放在门房一侧的马车走去,护卫杨洋、杨小四在看到老爷送客人出来的时候就已经作好了出行的准备。
坐上马车,杨恭仁对已经坐在驭位上的车夫杨六子吩咐道:“小六子,去胜业坊萧府,必须赶在暮鼓结束前到。”
宵禁的暮鼓是一更三点敲响,也就是二十点十二分,应该是来得及。
“好嘞,老爷。”
坐在快速行驶的马车上,杨恭仁不禁在想,萧瑀这么着急的相约,该不会也是因为秦王小学招生的事吧?
可是,在这件事情上,萧瑀作为尚书左仆射,比自己更有优势,怎么可能会来找自己呢?
一想到到府里拜访的那些人,杨恭仁心里就犯难,这几天到府上拜访自己的人,全部都是为了自己孩子报考秦王府小学这件事。
自己家里还有三个孙子,两个孙女符合报考条件,如果考虑三代以内的直系亲属关系可以报考,就还要加上七郞家里的两个,自己都不知道找谁帮忙,更别说帮别人了。
每个人都认定,能进入秦王府小学读书,是今后能进入大唐中枢的最基本条件。
但是,每个有资格报考秦王府小学的学生家长,都有同样的担心,没有人敢保证一定会被秦王府小学录取。
秦王府小学学生的录取方式,是以前大家从来没有听说过的。
于是,心里没底的家长就展开了四处托关系的模式。
决定秦王府小学录取名单的是秦王府教育组,秦王府小学的招生程序是在《长安日报》上公布过的。
秦王府的职员,全部都是秦王带到大唐的,除了工作而外,这些人与外界几乎没有什么联系,更别说与什么人有良好的关系了。
秦王派到各新设立机构的人员,除了工作而外,同样不会同任何人交往。
秦王府新招收的职员,全部处于培训阶段,就算有关系也完全无用。
在秦王府委培的朝廷官员,只是学习相关的业务,就算有关系同样是完全无用。
在自己的关系网中,紫衣和如意姐妹俩是最接近秦王府的人,听说姐妹两个每天早上都会在秦王的健身房训练,每天都至少要在秦王家里吃顿饭。
可是,这样的事去找她们,真的好吗?
大家都说,秦王素来都很公正,走关系就是有违公正的事。
一个不慎,就把刚刚才恢复过来的关系给弄砸了。
“老爷,到了。”车夫杨六子把车停在萧府侧门处,提醒杨恭仁。
杨恭仁撩开车窗的帘子,吩咐杨洋:“你上去叫门。”
杨洋举起手正要拍门,门从里边打开了。
萧府管家站在打开的门里问道:“是杨府的人吧?”
“是的。”
“请把马车直接赶进来。”
马车一进入侧门,杨恭仁就看到了站在门房门口的萧瑀迎了过来。
“萧仆射,有劳了。”杨恭仁从马车上下来,便向萧瑀行礼。
“恭仁,一家人还这么客气。”萧瑀笑呵呵地说道。
“管家,将三位客人安排到客房。”萧瑀转头吩咐萧府管家。
“好的,老爷。”管家答应后,带着杨恭仁带来的两名护卫和车夫离去。
“这么晚了还请恭仁过来,有些失礼了。”
“一接到仆射的拜贴,恭仁就想过来,怎奈拜访的人一个接一个。”
在萧瑀的示意下,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向大厅走去。
“都是因为秦王府小学的事吧?”
“是啊。”
“恭仁有办法?”
“哪儿有什么办法啊,我自己家里的小辈也有几个符合入学条件的都不知道找谁帮忙。”
“这个事情是很难办,恭仁有没有找个紫衣和如意?”
“没有。这件事就算她们俩能帮上忙,也会对她们有影响,还是算了吧。”
“恭仁的考虑是对的,紫衣和如意对杨氏和萧氏来说都很重要,正因为重要,所以我们不能给她们造成任何不良影响。”
“嗯嗯。”
两人走到大厅门口,萧瑀吩咐厅内的一个年青奴婢:“春兰,准备些茶点,送到书房。”
萧瑀带着杨恭仁来到书房,坐到沙发上。
“仆射,你这个家俱可是长安木器厂的产品?”杨恭仁问道。
“除了长安木器厂,哪里会有这样的产品啊。”
“我家里也订了两套,但至少还要等旬余才能拿到货。这么好的生意,他们也没想过要扩大生产规模。”
“谈何容易啊。一方面是工匠不够,另一方面他们的主要精力放在了农具生产上。旬余能拿到货就不错了,估计后边拿货就更困难了。”
“仆射说的极是。”
“恭仁啊,这是在家里,为什么就不能叫我一声舅舅呢?”
“舅舅,是恭仁失礼了。”对于这个年龄比自己还小的舅舅,杨恭仁说不上有好感,当然也没有恶感。
“唉,现在的变化太快了,让人完全跟不上趟,但亲戚关系是变不了的。”
“舅舅教训的极是。”
春兰将茶点放在茶几上,走出书房,从外面关上了房门。
在萧瑀的示意下,杨恭仁端起茶盏,轻轻地喝了一口。
“恭仁,工作还好吧?”
“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说了。好也说不上,差也说不上。现在几乎没有给我安排什么像样的事,差不多是闲着。”
杨恭仁是中书令,还兼着左卫大将军,但这段时间,无论是中书省还是左卫,都没有什么事安排给杨恭仁。
“恭仁有没有想过会被调到地方?”
“舅舅是不是听到什么?”
萧瑀沉思了片刻,然后才说道:“我听说,恭仁有可能会被调整到雍州任职。当然,这只是听说。”
“这……”杨恭仁有些惊讶,这段时间自己闲下来以后,一直在思考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被调职是想到了的,但被直接下到雍州却是万万没有想到,这是直接被下了好几级啊!
杨恭仁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舅舅,是不是我哪里出了问题?秦王对我有看法?”
“这个舅舅也说不上来,问题肯定是有什么问题。不过秦王从来不会插手朝廷这边的事情,这是公论。”
“从舅舅的角度来看,恭仁可能在哪些方面有问题?”
“自从听到关于恭仁的这个消息以后,舅舅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要说恭仁是太上皇一系的人,可我们也算是啊。”
其实,在萧瑀的分析中,除了属于太上皇一系外,杨恭仁最大的问题应该是自武德六年迁为中书令,兼吏部尚书,并遥领凉州军务以来,没有任何建树,这才使得在当下人才十分紧缺的情况下,杨恭仁都被闲置不用。
但这一点是根本无法说出来的。
杨恭仁的情绪显得十分低落。
“恭仁,我们既然是一家人,那么舅舅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恭仁先谢过舅舅。”
“我们都算是太上皇一系的人,现在年龄又不上不下,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边缘化。”
“舅舅说的这一点恭仁也想到过,可是恭仁却是无计可施。”
“其实办法还是有的。”
“舅舅请讲。”
“恭仁和舅舅的年龄都在五十到六十岁这个区间,而我们手里都有奖励的寿命,注射二十年规格的逆生长针剂之后,我们的年龄就变到了三十到四十岁这个区间,加上我们积累起来个人经验,我们就会比这个年龄区间的其它人更强。”
“这一点恭仁也考虑到了,可是我们的机会在哪里?”
“恭仁既有丰富的地方和军队的工作经历,又在朝廷中枢历练多年,如果能主政雍州,完全有能力做出不俗的政绩。陛下就曾任过雍州牧,雍州这个地方是大有可为的。”
杨恭仁仔细地思考着萧瑀的话。
“秦王府和朝廷的两套机构,终究会并为一处,恭仁应该感觉得到,对于秦王来说,一个人的工作结果才是最主要的。”
杨恭仁默默地点点头,有点明白这几年平庸的政绩可能导致了今天的结果。
自三年前调入中枢以来,正是朝廷皇位竞争的最激烈时期,自己尽量避免站队,保持中立,结果就成了今天这样……
“舅舅的意思恭仁明白了,谢谢舅舅。”杨恭仁站了起来,恭敬地向萧瑀行了一个晚辈礼,这时候,他才认可了这个舅舅。
“你看你,舅舅已经说过了,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舅舅的提点,让恭仁想明白了很多事情,这是应该的。”
见杨恭明白了自己的苦心,萧瑀微笑着点了点头。
“还有两个方面,舅舅觉得恭仁也应该引起注意。”
“舅舅请讲。”
“一是恭仁是杨氏的族长,舅舅觉得这会给工作带来不利的影响;二是这次的水泥集团,舅舅觉得恭仁不应该将其注册为‘弘农水泥’,这个有点招摇了。”
水泥由于需求量巨大,产生的利润也是惊人的,杨恭仁也感觉到了,这种做法把自己放到了某些利益集团的对立面。
“舅舅说的这两个方面,恭仁也有所察觉,只是没有舅舅的提点,恭仁不会想到影响会有这么大。”
“舅舅一直觉得,我们不可能把每一个方面的好处都占尽,把每一分利益都笼到自己家里来。这样做的结果是我们会给自己树立很多敌人。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