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罗公子平复了一下受惊的情绪,然后说道:“那日我游玩清凉山后,天色已晚,就在山下这间清凉侯馆投了宿,起初店主人不让我留宿,让我去山上的寺里借宿,或去山后的另一家客店投宿,但逛了一天着实累了,就和掌柜说只歇息一晚,第二天一早便走,房钱不会少的。掌柜说,住也行,但店铺不提供吃食。我起初还奇怪,开着客店竟不提供吃食,但好在还不饿,眼下重要的是有个休息睡觉的地方,就说无妨已经山上吃过了。店主人就将我领到楼上一间客房,还嘱咐我早点休息。”
说完罗公子咽了咽口水,接着道:“由于太累了,店主走后,我便倒头睡着了。但许是白天只在清凉寺吃了些素斋饭,晚饭又没吃,到了三更时分,竟然饿醒了。但我又想起店主的嘱咐,不提供吃食,心想算了,挨到天明再说,但是不想吃,反而肚子更是咕咕叫,不但肚子咕咕叫,还口渴的很,摸到桌旁但茶壶中无水。我就想摸去伙房倒碗水喝。由于深夜我并不想打扰店主人,就着月光走下楼梯想去伙房,对,他带我上来的时候,我看到伙房就在楼梯的旁边,可是,可是,还没等下楼梯,就看到伙房里有灯光,我一时不知该下去还是不下去,就蹲在楼梯旁发怵。可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我隐约听到两个人在低声说话,一个人好像在门背后,一个人就是那店主,它的影子在窗户纸上印的清楚,声音也是他,只见他二人似有争执,但又极力压低声音,只见门后那人似乎不耐烦了,一手将店主人拽到门口,只听一阵挣扎。”说到这罗公子脸要扭曲的哭起来了。
“我本来想冲进去一探究竟,一定是歹人挟持了店主人,可无奈我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我还在挣扎要不要下去之时,眼前的场景更让我陷入惊恐,只见窗户纸上的店主人的影子竟然变成了一头驴的影子,我使劲揉了揉眼睛,我以为我看到了幻觉,想要喊又喊不出,最后怎么挣扎地回到屋里我都已经记不清了。”说完这些罗公子已经满头汗水,脸却吓得惨白。
梁县令安慰道:“罗公子受惊了。”
罗公子缓了一会,焦菟已经拿来一壶新的茶水,又倒了一杯给罗公子。罗公子喝了一口,然后放下,稍微恢复了神情。又道:“第二日一早起来,我看到自己无恙,就立刻冲到楼下伙房,只见房门半开半掩,里面有一头褐色驴子扑腾蹄子,它的蹄子已经被捆起来了。但解开它的绳子,但它似乎也站不起来。我又四下里查看,门窗都完好,门背后地下有一块被咬了几口的烧饼,我拿起来想要闻一下,只见那褐色驴子朝我冲过来,我吓得不得不丢掉那半个烧饼。”
“等等,你可看出那烧饼有什么不对吗?”梁县令问道。
“闻着没什么味道,但是拿起来很硬。想是放了很多天干掉的烧饼。”罗公子道。
“嗯,你接着说,”梁县令若有所思。
“我看那褐色驴子就是一头驴子,和我自己驴子没什么两样,还以为自己昨夜是做了一个怪梦,而这头驴一定是从后面驴厩逃出来去伙房偷吃,被店主人困在此处。于是就将驴子牵出厨房,准备交与店主人,可是喊了两声也没见店主人回应,就跑到他的房间一看,被褥都未展开,可见他昨夜并不在此处。我越发不安。想着只好将驴子牵到后院驴厩,前一天我来的时候,我见店主人将我的驴子牵到后院去了。可是当我走到后院,我惊呆了。一院子几乎都成了驴厩,里面大大小小很多头驴,可奇怪的是,这些驴不喊不叫,我住了一晚都不知道有这许多驴。我简直吓坏了,牵着从厨房拉出来的驴不敢松手,我竟然有种错觉,我手里牵着的这头褐驴就是店主人。我想我是疯了。”说道这,罗公子竟然像小孩子一样哭起来。
梁县令起来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梁县令接着道:“想必也是罗公子将这些驴的耳后都烙印了一只鸢尾花?”
罗公子抬起头来,道:“是,我虽然不知道我是不是发疯,但是手里牵的这头驴不知道是不是店主人,我担心放到驴群会再也分辨不出。就从伙房顺手拿到一个烙铁,烫红,在驴耳朵上烙了一个印子。由于第一次使用烙铁,还害怕,第一次没烙清楚,又烙印了一次,因此是个重影。”
梁县令道:“哦,那想必后院那些驴也是公子做的烙印。”
罗公子道:“是,那是后来担心它们和客人的驴子混在一起,被牵走,就将原来厩里这些的驴也都做了烙印以示区别。”
梁县令道:“明白了。不过还有一点。罗公子怎么又成了这间店铺的掌柜?”
罗公子叹道:“此事说来也很蹊跷,我在侯馆找不到店主人,又疑心店主人变成了驴,想要报官,又恐官府说我疯癫,正无奈之际,突然有人敲店门,我打开一看,是一个年轻人,衣着褴褛,有气无力的样子,见到我,直道:’店掌柜,请行行好,讨碗水喝。’我一时也不能向他解释什么,又想到后院一厩的驴还要吃草,我若直接离开,店主人又不在,不知该如何处理。”
焦菟道:“你为什么不报官呢?”
罗公子叹道:“官府会信么?连我自己都不相信店主人变成了驴,官府只会向我问罪,兴许还会诬陷是我害了店主人。我就是有口又将如何诉说?”
梁县令道:“嗯,可以理解。那后来呢?”
罗公子道:“后来,我见那年轻人可怜,就收他做伙计,他倒也勤快,店里店外一应都招呼的周到。我也只能暂时扮起掌柜的角色,出去采买,算账,招呼客人。最主要的是每日照料后院的驴群。这样一晃几个月倒也太平。可是,就是上月的一天,我照例去查看这些驴,可是数了几遍都是78只驴,要知道这个驴群是77只啊。”
焦菟笑道:“你是不是把你自己的驴也算在其中了?”
罗公子道:“怎么会,我的驴还特意牵到外头。不仅这天驴群从77只变成78只,我一连两日都坐立不安,又不便跟伙计讲,只是一个人闷在房间,不敢出来。”
焦菟又笑道:“你可是怕自己也不小心变成一头驴?”
梁县令喝道:“哎,不可开此玩笑。”
焦菟立马道:“是,对不住了。”
罗公子道:“说实话,我确实是怕自己也变成一头驴,我更怕的是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一头驴。子不语怪力乱神,可是发生在眼前的这一切,都让我恐惧。果然,过了两天,我再一数驴群,竟然成了80只,这两只也都是白色的驴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索性也在它们的耳朵烙印了鸢尾花。”
梁县令道:“此事是很蹊跷。罗公子,你可曾询问住店的客人,是否他们带来的驴子。”
罗公子叹气道:“不是,发生这件事的两日店中都无客人留宿。我记得只有两个清凉山的僧人想要住宿,后来听伙计说他们决定还是回寺庙歇息了。”
梁县令自言自语道:“白色驴子,两个僧人,白色驴子,两个僧人。”
焦菟道:“大人莫不是认为那两头白色驴子就是那两个僧人变的?”
梁县令沉默不语。
罗公子也很惊讶。
焦菟又道:“我还是不信,世间怎么会有这等怪事。不信,不信。”
梁县令又问道:“此后还有可疑的事情发生么?前日我听颛法曹说,他来数过,这里烙印鸢尾花的驴共有86只。”
“不错,后来一两个月,又陆陆续续一只一只在增加,我也没有先前那么害怕,但我知道这里一定有些古怪。我曾几个昼夜不眠不休,观察驴群,看是什么人在搞鬼,但始终没发现什么。”罗公子道。
“那住店的客人呢?比如是不是有携带巨资的商人住宿,他们是否都安好地都走了?”梁县令问。
“我也特别留意住店的客人,也嘱咐他们小店不卖吃食,让他们在山上寺庙或外面吃完再来投宿。他们走的时候,我也特别送他们出去。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罗公子道。
“你可是怀疑是吃的食物让他们变成了驴。”梁县令追问道。
“我不得不怀疑。当日伙房掉的半个硬烧饼,后来我去找,却找不到了。伙计说可能是当垃圾扫了去。”罗公子道。
“对了,我那伙计呢?”罗公子问。
“恐怕你不会再见到他了。”梁县令道。
“他死了?”罗公子问。
“不,整件事情恐怕他才是主谋。”梁县令道。
“什么?”罗公子惊地站起来。
“大人,我速去衙门带人捉拿辛金庇。”焦菟道。
“好,你先去吧。”梁县令道。
罗公子怔怔地半天才坐下。
半晌才道:“不错,谁有有机会在我眼皮底下一次又一次得手,还不被我发现。况且即便我可以彻夜不休,但终究不是夜夜不休,还有出去采买的时候,谁能掌握这些我不在的信息,店里除了我,就是他。我竟然从来没有怀疑过他。我真是好蠢。”说着罗公子捶了捶自己腿。
“罗公子也不必自责,他要瞒你,自是有千种方法。那辛金庇绝不是普通之人。”梁县令道。
“对了,那张留言也定是他放的。”罗公子道。
“什么留言?”梁县令问。
“这个。”说着罗公子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笺,上面写着两行八个大字:求、文、走、戊;马、户、三、希。
“这是什么意思呢?”梁县令道,“马和户,这不是驴字吗?”
“是的大人,我也是这么猜的,这八个字可以组成四个字。”罗公子道。
“驴、救、越、三希?三希是什么?”梁县令道。
“我也想了很久,离此十里地有一条越溪水。我想这个’希’是指那条溪水的’溪’。”罗公子道。
“嗯,也就是,救驴,越溪。”梁县令道。
“不错,所以我前几日下山说是采买,实际是去越溪。”说着将大盆抱过来,里面一大袋水。“这就是那越溪水。”罗公子道。
“哦。原来如此。公子莫不是认为这越溪水可以将这些驴换回人形?”梁县令问。
“我不知道,但事已至此,唯有试一试了。”罗公子道。
“那好。”梁县令道。说着,将那一袋水都倒入盆中,二人将那盆抬到后院,但也不知道是该给驴喝,还是该洒向驴身,于是二人不约而同道:“让它们先喝。”
二人相视一笑,梁县令道:“先拉一头驴过来。”
罗公子拉过一头驴,那驴低头喝了一口突然肚疼似的嗷嗷叫。接着后面的驴子都争相过来喝水。竟将梁罗二人挤到一边去了。只见这一片驴子一瞬间都呼啦啦倒地,就在梁罗二人眨眼的功夫,竟都真的恢复成人形,个个像喝醉酒似得不省人事,嘟嘟囔囔竟说不出人话。
梁县令和罗公子也惊呆了,也竟然话在喉头却发不出声。
终于梁县令费了很大的力气咳嗽了一声,又深呼吸了几次。走到人群中,拉出三个白白胖胖的光头。问道:“你们几个可是清凉山的僧人?”
只是见他们摇摇晃晃道:“是的,施主。我是清凉山的……僧…..僧人。”说着其中一个白白胖胖的人问另一个白白胖胖的道:“师兄,你怎么不穿衣服呀?师傅看见了,一定责打你。”“你还说我,你的衣服呢,你怎么也不穿衣服。”另一个白白胖胖也加入哈哈大笑:“你们两个怎么不穿衣服呀,是师傅责罚你们下山的吗,还是来找我的吗,你看,那是施主不是在那么,说着拽出一个醉醺醺的的男子,“施主,你不是下山吃荤了么,怎么还不回去,让我这好找。”“哦,好好,这就跟你回去。”说完这三个白白胖胖的僧人和这醉醺醺的男子就出门而去了。
梁县令和罗公子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不知作何处置。
只见一个身穿松绿色半臂,上面绣着两只雄鸳鸯的男子走到罗公子面前,道:“掌柜啊,你这酒好有劲,我都不知睡着多……多久了。”“啊?”罗公子正要答话。只见跟前又挤过来一个身穿褐色布衣的老头,道:“不对啊,这位客官,你问错人了,我才是这清凉侯馆的掌柜,他是我的……我的客人。”“啊,哈哈哈,罗掌柜,你听,这老头说他才是清凉侯馆的掌柜,他……他是想……想当掌柜……掌柜想疯了吧”“白相公,不要见怪。”“哈哈,不见怪,不见怪,再见了。”说着也走出门去。
“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我看这人是病的不轻。罗公子,你怎么还没走啊,对了,今天店里怎么这么多…..多人哪,哎呀。”这褐色衣服的老头也跌跌撞撞还在人群中招呼大家。
梁县令将罗公子拉到一旁,道:“你去伙房将那把银制的鸢尾花烙铁拿出来。”
“好”。说着罗公子挤进人群,进入伙房把烙铁取出,和梁县令出门而去。
罗公子将鸢尾花烙铁递给梁县令,道:“这可真是奇遇,若不是这把烙铁真真实实在我手中,我都怀疑自己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可不是,此事已经超出我们能解的范围。罗公子,你也是读书之人,识大体,此事宣扬出去定然人心不稳,绝非圣上所乐见,而这群由驴变成人的人,也不会记得他们的遭遇,想要说清整件事情,恐怕只会被认为多了一个疯子而已。所以我恳请你,对于此事避而不谈。你可愿意答应吗?”梁县令问。
“梁大人,子不语怪力乱神。纵然有暗黑的力量在周围,但我是无能为力的。世事无常。我也看淡了。不过对于大人的请求,晚生遵命就是。”罗公子道。
“嗯,那就好,我与公子也有缘,也许以后我们还会不期而遇。你一路保重。”梁县令道。
“大人也保重。”说着罗公子骑着他的驴子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