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秋天,想要凉快。
疏亥经此一事,有些顿悟,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一句搪塞县令来京赴考的话,有何不可?此事不完结,必然会传上报到京畿雍州长史处,甚至大理寺,此次来京乃暗自调查大理寺审先父之案,况且科举入仕是先父的愿望,即便他的冤案还未得昭雪,但几年时光,也未有突破,内心也无法清冽宁静。在与梁县令的对谈间,隐约的明朗、隐藏的灰烬,真相似乎就在眼前,真相无需那么用力去找。
想明白这点,疏亥顿觉轻松,不久困意袭来,竟昏昏沉沉睡过去。梦中,他看到一片山林与草地,草由青变黄,又由黄变青,树叶由绿变枯,又由枯转绿,山上的白雪,积了又融,化了又积。但无论天地如何流转,梦魂间,总有飘零、风吹、衣冷的疏离与窘迫。一时间,又有白云飘过遮住了明月,四下黯淡无光,清霾又起。又一时间,暖绿袭来,探进窗纱,叶影徐徐,心内安顿。睡梦中,疏亥小声地喃喃着:“父亲……父亲……”
惜空酒肆二楼。白天。
酒肆掌柜走进疏亥的房间,关上了门,酒肆伙计也站在门旁边,交叉着手臂。
掌柜走到疏亥桌边,停下来。放在桌子上一张纸。
抬头对疏亥道:“疏公子,这是县衙发来的通知……”
疏亥走到桌前,看着那张纸。是县衙发来印花文件,一纸书面命令,责令惜空酒肆“在接到命令后即刻安排疏亥至明年初科考期间的住宿。”
酒肆掌柜和伙计并排站着。掌柜愁眉不展、默默不语。然后又默默地示意伙计出去。
接着就是一些零乱的谈话,然后听到疏亥道:“我希望可以体面地搬出这里。”
再然后谈话声逐渐沉寂下来。
掌柜轻快地走出疏亥房间。
窗外传来酒肆噪杂的声音。疏亥望着窗外,目光凝注在马厩旁。
我才不在乎呢,我在乎吗?我清楚地知道我该怎么做……
疏亥把行李理好靠在墙边,环顾四周。他看见伙计拿了一些物什在酒肆院子里走着,不一会,从疏亥的房间往外搬东西。
疏亥走到院子里,酒肆里的人往来如梭。
疏亥转身抬头对着他原本房间的窗户,对伙计道:“走吧。”
穿过马厩回廊的最深处,登上台阶,走到一间废弃的房前,疏亥不知这间酒肆如此阔大幽深。这条穿过马厩的曲径小路,似乎就是前日梦间的葡萄藤小路,可是仔细地察看,未有任何葡萄藤的踪影。
伙计将疏亥送上台阶,就转身回去,只道一句:“这里很清净,适合公子读书。”
疏亥拎着一大包书籍卷册,走进房间,环顾四周,陋室一间,四壁无物,布满尘埃,只有适才搬进来的一张床尚算干净。又想来京中数日,一无线索,还遭失窃不能与人细言,此刻又被敷衍流落至此,不禁气血上涌,一时晕倒在地。恍惚中突然听到一个很小的声音在说“救我,救我”,疏亥扶着头缓缓坐起来,四下查看,在刚才晕倒时散落的书籍下,看到一支葡萄藤小人,还穿着一袭袍子,疏亥揉揉眼睛到:“适才是你在呼救吗?”“是的,你的书砸到我了。”葡萄藤小人气鼓鼓道。疏亥赶紧边道歉边挪开书籍,葡萄藤小人起来后,又跳又吵,自称是此处的葡萄园精灵,疏亥一时不知所措,心中有无数问题萦绕,又不知从何问起,只觉两耳刮躁不已。一时又顿悟到,宝无定相,随处皆有。此生所感所遇,或亦可由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