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江火车站的站台上,匆匆的旅客们都散了一大半,梅朵才从火车上下来。只见她,长发垂挂及腰,肤色苍白。上穿圆领的黑丝绒套头衫,下穿一条浅蓝色的牛仔长裙,脚上一双黑色的半筒靴。眼神沉疑地犹豫了一下,然后手拖行李箱,朝认定的出口走去。
幽灵般走出火车站,呼啦一下,让涌上来拉乘客、拉住客的给团团围住。她像极了惊弓的小鸟,想躲想逃,又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后面跟着的大牛、小刘,以及外面丽江这边派出的两对便衣,都看得挺着急。这时候,上穿黑色T恤,下穿深蓝色牛仔裤,脚穿一双深蓝色耐克鞋,腰挎一个黑色耐克包的秦震韬疾步走了上去。然后一字未说,右手抓过她的行李,左手抓住她的右手腕就走。
秦震韬只花了一百五,让三个拉住客的去围她两分钟,果然引来了一大群。一个刚刚感情受过创伤的女人,心灵孤寂独自旅行。刚踏上陌生的环境,就被那么多陌生的脸孔团团围住,不惊慌才怪。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被莫名其妙地拉出了几十米。秦震韬心里暗笑,惊恐之中的人,内心都渴望被解救,刚才换了谁去拉她,她都会傻乎乎地先跟着走。
梅朵甩开他的手惊问:“你谁呀?想干嘛?”
秦震韬一脸的怒容:“我是看不过去多管闲事的人!请问你又是谁呀?那几个人围成铁桶了吗,你走不掉?被个陌生男人拉出几十米远才反应过来,你梦游啊?”这种情况之下,只有骂她,她才会觉得你是个好人。
“谢……谢你刚才替我解围!”梅朵说完抓过行李箱就管自己走,走了一会儿才发现,刚才那个男的,居然还在跟着自己。于是,她转过身说:“先生,我已经道过谢了,你为什么跟着我?”
秦震韬四下一看,嚯……有六个家伙正等着看他咋接手呢。心里说:小样,看清楚了,都学着点儿!紧接着,秦震韬的目光忽然变得很呆滞,他叹了口气说:“我是个死过一回的人,对梦游的女人没兴趣,所以你用不着害怕。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在火车上一直似睡非睡的,没睡踏实。我想先找个宾馆住一晚上,然后再去香格里拉、去迪庆看格桑花,收拾一下心情。”说完,秦震韬也管自己走了。梅朵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怎么看怎么听,都是个男版的自己啊。为此,她竟然觉地跟了上去:“等一下先生,你等我一下好吗?”
不远处的小刘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他自言自语着:“啊,不是吧?”
大牛瘪嘴着嘴摇摇头,打心里佩服:“厉害!比我大牛还牛啊!”
一直快步走着的秦震韬突然停了下来,然后转过身问:“你干吗跟着我这么个除了一身衣服,已经一无所有的人啊?”
梅朵一听,忽然有了主意:“先生,我也要去迪庆!旅游是到处都要花钱的,既然我们的目的地相同,要不我们结伴同行怎么样?”
丽江这边的便衣组长已经在用耳麦报告:“接手成功!”
可秦震韬却开始矫情了:“结什么伴呐!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那是因为……嗯……”梅朵一脸的紧张,手在抬上放下地不知道干吗:“因为我需要一个同伴,你需要我帮你付钱嘛!你只要让我结伴同行去迪庆看格桑花,你吃、穿、住、行的费用,都由我出。你看这样可以吗?”秦震韬紧盯着梅朵,迟疑着没回答,把不远处的六个便衣警察给急得呀。大牛咧嘴一笑,对小刘耳语了两句,小刘就头发拨得蓬松,手里的衣服往肩膀上一甩,然后吊儿郎当地走过去说:“嗨,大美女!弟弟跟你结伴同行咋样啊?你的吃穿住行,我给你出哟!”
秦震韬一把抓住梅朵拉在自己的身后,梅朵听见他沉着极富磁性的声音说:“我数到三,马上滚!”小刘故意哼了一声问:“我要是不滚呢?你能吃了我?”说完,小刘很入戏地先推了秦震韬一把:“告诉你,小爷我对男人没兴趣,你赶紧给我…….”没等小刘说完,秦震韬直接来了个反手擒拿,把“小流氓”疼得哎哟哟直叫唤:“你……你小子有种就在这里等着,你给我等着!”
这边的组长向大牛暗暗地竖了下拇指,大牛、小刘功成身退了,留下更加认为需要结伴同行的梅朵,在向秦震韬再次道谢。
“我去,太牛了!居然还犹豫给我们看,他是故意考我们吗?”
“呵呵……你小子也不错啊,考试成绩很优秀嘛!”
两地的便衣都以为秦震韬那个迟疑是故意犹豫,只有秦震韬自己心里明白,他并非犹豫,只不过是被梅朵当时那可爱的表情给吸引了。
“好吧,既然你愿意让我白吃白住的,那我们也算是互惠互利。我走的快,你最好跟紧了。走丢了我可不负责贴寻人启事!”梅朵哦了一声,跟了上去。秦震韬走进一家连招牌都斜了的小宾馆,梅朵站在门口纠结着。绑匪如果要蹲点,很自然地会想,女富豪出门旅游,绝对不会住这种地方。秦震韬不耐烦地一把把她拽了进去。然后靠在吧台上问:“要标房,有早餐和热水吗?”
服务员回答:“有有有,什么都有!”
秦震韬扯了下嘴角,问:“多少一间?”
服务员回答:“押金两百,房价八十。你们要几间?”
梅朵伸出两个手指,刚想说两间,结果被秦震韬啪得一下,把那只纤纤玉手给拍了下去:“一间!这是我的身份证,房钱她出。”服务员笑眯眯地说:“好的,您稍等!”
梅朵在付押金的时候,一脸的犹豫。她在纠结,干嘛只要一间啊?“哎!”她又伸出了手:“我想……”
秦震韬在她耳朵边低声吓唬:“想什么呀?你想半夜等折返的流氓来非礼?”梅朵一愣,当场改口说:“我是想问,这里能不能预定去迪庆的车票啊?”没等服务员回答,秦震韬就说:“YN到处都有格桑花,丽江、玉龙、香格里拉、迪庆,那是一路下去一条线。香格里拉虽然属于迪庆管辖,但迪庆在最后头,你到底是想自己瞎跑呢,还是跟着我?”梅朵送噘了噘嘴巴,安分了。秦震韬相信,如果是以前的梅朵,出门旅游,必定会事先上网看看地图,然后稍加研究一下路线。如果是情绪正常,一出火车站又没碰上围堵和小流氓,她也不至于这样胆怯、懦弱。
服务员登记好之后,把身份证还给了秦震韬。梅朵凑过去想看他的身份证,可惜没看清楚。秦震韬知道她在想什么,就板着脸把身份证往她面前一拍:“长工的身份证,需要押你那儿吗,地主婆?”
梅朵看清楚他的名字和住址后,立马堆起笑容推了过去:“不需要,不需要!”秦震韬放着身份证用余光看着她,嘴角扬起微笑心里在说:你是挺好糊弄的,难怪会受这么重的感情创伤!
三零三标房里,秦震韬一进门,放下她的行李箱就在卫生间和窗口全查看了一番说:“你赶紧洗澡换衣服,然后我们下楼吃饭。”
“等一下!”梅朵喊住他,怯怯地问:“刚才那小流氓,不会真的带人来……报复吧?”“现在知道怕啦?”秦震韬看着她一脸的担心,放柔声音说:“放心吧,有我的贴身保护,谁都伤害不了你!”
不知道为什么,梅朵竟然对这个认识不到一小时的秦震韬信任得很。她觉得,这个秦震韬肯定跟她一样,是个受过创伤的人。而且是个不会为了美色对她怎么样的男人。
梅朵洗完澡,秦震韬进去了。梅朵很有心地给玉琴姑姑打电话报平安,叫她别担心。梅玉琴则在电话里叮嘱她,出门在外要学会照顾好自己,别太相信陌生人。挂下电话,秦震韬正好洗完出来。梅朵发现他还穿着刚才那套衣服,问:“你真的只有这么一身衣服?”
“骗地主婆,有奖金吗?”
“好吧长工!待会儿吃过晚饭,就去给你买衣服。”
秦震韬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在欣赏她刚才自然流露的幽默,所以只回答了一句:“下楼吧!”
一楼的餐厅里,梅朵让秦震韬点菜,秦震韬对服务员说:“清淡点的三菜一汤,三碗米饭就行了。”估计是住客不多的缘故吧,吃饭的人不多,所以没多大会功夫,饭菜就全送了上来。梅朵看秦震韬吃饭很奇怪,低着头不说话,吃得特别认真特别快。梅朵噗嗤一笑,问:“有人跟你抢吗?”
秦震韬抬头一看,真心看呆了。这是相处以来,她的第一个真实又自然的笑容,真美!
“不好意思,我……我习惯了!”
梅朵看他此刻脸上的表情,尴尬难为情,还真有点旧社会里的穷苦人当长工的意思。怜悯之心油然而生,她情不自禁地把两盘好菜推到他面前:“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吃饭太快对胃不好。”
秦震韬心头一动,说不出的滋味。重伤她的那个男人,一定比驴还蠢。两碗吃完,碗筷一放,她才吃了半碗,居然也放下了碗筷。
“不着急,你慢慢吃吧。”
“我够了,最近胃口不太好。”
秦震韬没有多劝,看过她的资料后,可以理解她的胃口不好。出门打车找商场给秦震韬买衣服,秦震韬说:“师傅,别太远,随便找一家就行了。”梅朵却说:“师傅别听他的,找家高档点的品牌男装店!”
出租车司机为难了:“到底听谁的?”
“听…..”
梅朵很坚持:“我出钱,当然要听我的!看看有没有杰尼亚。”
秦震韬没再坚持,因为她的这点生活习惯,他完全可以理解。七拐八弯,车停在了杰尼亚精品男装专营店门口,上上下下买了三套。
“杰尼亚的英伦时尚比较适合你,这三套包括这三双鞋子,都是可以相互搭配的。”
秦震韬低问:“你不是地主婆,你是女财主吗?”
“好奇会害死猫的!小姐,买单……”
回到住处的时候,秦震韬的手里已经拖着行李箱了。当初设计成一无所有,只不过为了引起她的同情心,以及同病相怜的感触。唉……用花钱来疗伤,女人的通病哟!
“你睡里面那张床,我睡外面这张。”
“我……”
“我以人格保证!你可以安心睡觉了吗?”
“谢谢!”梅朵道谢后拿了睡衣去卫生间换,出来的时候,发现那秦震韬已经和衣而睡,躺在床上蒙头大睡了。
梅朵一夜久违的香甜,醒来的时候正好七点。秦震韬上穿深藏青休闲装,下穿浅米色长裤,脚上一双棕红色的休闲鞋,拎着她的早餐开门进来了。梅朵看呆了,真够帅的呀!
秦震韬低着头,边拿着食物边说话:“是不是没想到长工也可以这么帅啊?人靠衣装马靠鞍,这都是你的功劳!赶紧洗漱赶紧吃吧,吃完先带你去逛一下丽江古城。”
“丽江古城?那里好玩吗?”
其实,在秦震韬的原先计划中,是没游玩丽江古城这一站的,他当然是希望尽快抵达她的目的地,尽早交差。但是相处越久,他就觉得应该先让她收拾好心情,调整好心态,可千万别再拿自己的小命,赌负心人的真情了。
“挺不错的,到丽江的必游之地吧。给你半小时够吗?”
梅朵拿了替换衣服进了卫生间,出来的时候上穿黑色紧身T恤,下穿湖色休闲裤,长发及腰,薄粉扑面,清爽飘逸,很是动人。只见她匆匆吃完早餐,然后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个黑色真皮、包上红黄湖蓝三色手工刺绣的小挎包,然后换上那双黑色半筒靴说:“走吧!”
秦震韬微微摇头,心里惊叹:女人竟然可以做到洗漱、换装连带吃早餐,十五分钟搞定?简直神奇啊!
依山傍水修建的丽江古城,全用暗红色的角砾岩铺成。景点很多,有四方街、木府、万古楼、五凤楼、普贤寺、白马龙潭、大石桥等。为了让梅朵打开心门,晚上秦震韬特意带她去了一处古镇酒吧。梅朵小声地说:“我……不会喝酒哎!”
“来杯香槟可以吗?其实……我们都需要谈谈心事疗疗伤!”秦震韬给梅朵点了杯轩尼诗香槟,自己只要了一瓶百威。执行任务的时候是不能喝酒的,可眼下情况特殊,只能象征性地喝点。
梅朵盯着那杯香槟,想起了每年的情人节:“你说…….你死过一回?是感情问题吗?”
秦震韬喝了口啤酒,惨淡地笑了一下回答:“可以这么说吧,闹离婚的时候心情不好喝多了,看见汽车就想往上撞。”
“呵呵……”梅朵浅呡了口香槟:“酒精催化之下,容易做傻事。”
“那你呢?失魂落魄的,什么前因后果?”
梅朵的左臂横在吧台上,右手的食指轻抚着杯沿说:“我嘛……十年前眼瞎了,十年后心碎了。如此而已!”
“没死一回?”秦震韬左手拿着啤酒瓶,右手撑着右脸颊,盯着她笑问:“就那么轻饶了他?”
“鬼门关里游荡了一下下,然后……惩罚了他那么一丢丢!”
“大气!有度量!”秦震韬举起酒瓶说:“来,我敬你!”
“他乡遇巧遇同命人,陌路相逢成知己。”梅朵拿起酒杯跟他的酒瓶轻碰了一下说:“我也敬你!”
“对了,你到现都好像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啊?是嘛?呵呵……”梅朵笑了,很开心的笑容:“那是你没问吧,我叫梅朵,梅的梅,花朵的朵。这名字好听吧?”“哇……难怪你非要看格桑花了,幸福之花啊!”
梅朵沉下眼睑,悠悠地说:“我爸爸取的名字,他年轻的时候……在迪庆当过武警边防战士。”
“你爸爸一定非常非常疼爱你,你也特别特别爱他,是吧?”
“那当然啦,女儿是爸爸前世的小情人嘛!”梅朵尽量不让眼泪掉下来:“可是他和妈妈……竟然同一天离我而去,一起丢下了我。太狠心,太……残忍了!”梅朵忽然趴在吧台上,低声地哭泣。
秦震韬拍着她的肩膀安慰说:“别伤心了,他们有一千个一万个舍不得、不情愿。人死不能复生,这么多年你都熬过来了,鬼门关前走一回都经历过了,你现在应该收拾心情,调整好心态,做一朵真正的幸福之花,让你的父母安心瞑目才对呀!要不然的话,你爸爸岂不是白给你取这么个好听的名字啦?”
“嗯,你说的对!”梅朵擦掉眼泪坐正了身体:“我是格桑梅朵!幸福吉祥、美丽快乐的格桑花!”梅朵举起酒杯说:“来,我敬你!”
“那我就是你的长工,外加护花使者!”秦震韬说:“干!”
“干!”
灯光幽暗迷离的包间里,史向东两手举起酒杯,向身边又是刀疤又是络腮胡的鲁爷敬酒。这位对外声称是鲁爷的中年男人,其实就是关二哥鲁建生。这鲁建生特别狡猾,自从好不容易发展起来的那帮马仔被临安警方端掉后,他的行动及其谨慎隐秘。重新笼络一批以贩养吸的马仔迫在眉睫,但他从此不敢在马仔面前暴露自己就是关二哥,而是以“关二哥”的特使身份,在杭州、临安一带昼伏夜出。
鲁建生看了看一脸谄媚相的史向东,再拿起梅朵的照片,色眯眯地说:“好!有了这照片,就不愁找不着你这位前嫂子啦!干!”
史向东仰头喝完杯中酒说:“关二哥交代的,我史向东哪敢不照办啊!?”不过,你们之前答应我的那两件事,到时候可得兑现哦?”
“放心吧小老弟!无论多少,赎金分你三分之一。不管面粉还是丸子,给你的价格,可以再减两个点!”
包厢里旋转着的转灯一照,史向东眼冒绿光:“够爽快!”难怪廖红说他是狗肚子里憋不住一个臭屁,真金白银的东西还在天上飞呢,他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庆祝了:“再开一瓶XO!”门开了,梅树一身西装革领,带着两个浓妆艳抹的***进来了:“两位哥哥的正事谈完了吧?倩倩、COCO,你们今天一定要给哥陪好这两位财神爷,听见了吗?还不赶紧过去伺候着?”
“是!树哥!”
倩倩和COCO像两只偏偏然的花蝴蝶,刚飞到史向东和鲁建生的身边,开酒的服务生就端着洋酒进来了。倩倩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鲁建生塞进胸口的那张照片,然后笑眯眯地端起两杯酒说:“来,我先干为敬,财神爷你看着办哟!”
鲁建生听了哈哈大笑:“好,会说话!爷喜欢!”
梅树也看见那梅朵的那张照片了,他哪肯让史向东占了头功。为了再度积极表现,梅树坐到鲁建生身边说:“YN有那么多的旅游景点,就算有了照片,那也等于是大海捞针啊!我听我爸说,我堂叔也就是梅朵她爸,年轻的时候在迪庆当过兵!”
鲁建生一听,当即眼前一亮,他拍着梅树的肩膀说:“这信息太重要了,我马上向二哥汇报这情况,然后给你小子记功!”
史向东心里那叫一个不爽,明面上不能表露,嘴巴上还得再讨一下巧:“那我嫂子肯定会去迪庆的,守株待兔,看她往哪儿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