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宾塞先生对机器设备非常感兴趣。当我带他参观工厂时,这些新设备令他大开眼界。在此后的几年,他有时会提到这些并说他曾经对美国会发明和推广东西的估计现在完全得到实现。他自然对他在美国得到的这些尊重和关注感到非常高兴。
我到英国一般都会去看他,甚至在他搬到布赖顿码头之后也一样。从他在布赖顿的房子里往外看就可以看到大海,他很喜欢大海,因为大海可以舒缓他的情绪。我从来没见过像他这样的一个人,对每做的一个行为,每说的一句话—即使是最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要在他的良知指导下经过仔细斟酌和反复掂量。他向来不是宗教行为的嘲笑者。
然而,对神学领域,他只是出于礼貌而关注。在他看来,神学是一个不完善的体系,它阻碍现实的发展,而赏罚的观念是作为对低级种类的讨好。
斯宾塞总是一个冷静的哲学家。我相信从小到大,他都没有做过一个不道德的行为或者不公正地对待一个人。他从出生以来就对他所要做的事情非常小心谨慎。很少有人希望了解一个人就像我想要了解斯宾塞那样迫切,因为他和达尔文两人对我的影响甚深。
在我和三四个小伙伴讨论对神学理论产生怀疑的问题上,包括其中的神话成分和通过赎罪拯救灵魂等,我非常幸运地接触到达尔文和斯宾塞的著作—《社会静态学》《物种起源》《人类起源及性的选择》《综合哲学》,解释了人类是怎样吸收精神食粮的,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我不仅摆脱了神学和超自然力量,而且我还发现了进化的真理。“所有的都是好的,因为所有的都会变好”成为了我的座右铭,我激励自己的真正源泉。人类就是遵循着不断地从低级形式走向高级形式的发展规律,不存在任何绝对的完美。
人是有机体,天生地拒绝所有有害的、错的东西,吸收经过检验后的有益的、对的部分。如果是这样的积极向上,我们可以设定“宇宙的建筑师”可以使世界和人类是完美的、自由的,没有邪恶和痛苦,就像天使在天堂一样;虽然尽管这不可能实现,人还是被赐予了进化的权力而不是退化。就像其他宗教经典一样,《旧约》和《新约》作为对过去的记录,有其值得学习的地方。写作《圣经》的作者们是在古代,我们的思想应该立足于现在的生活和职责。孔子有句话,大意是,做好自己的本分职责,不给别人造成烦扰,是最根本的智慧。他是伟大的圣人和导师。对于另外一个世界和它的职责,应该在我们到了那个世界再去考虑它。当一个人在他的朋友圈中很有名,那他肯定是因为他讲的故事而出名的。布莱恩就是我见到的最会讲故事的人之一。他性格开朗,在任何场合都能讲出诙谐又尖锐的故事。
布莱恩先生在约克州的演讲(我在那儿陪着他)得到了极大的赞赏。这次演讲特别关注的是增加两大英语国家之间的真诚友谊,希望和平和友善能够长期存于两国之间。当他给我念他的演
讲稿时,我觉得“长期”这个词用得不够好,我说:
“国务卿先生,请允许我向您提个建议,我不是很喜欢‘长期’这个词;为什么不说‘永远’存在呢?”
“好,这样就很完美了!”
他在演讲中就改成了:“希望和平和友善永远存于两国间。”在从约克镇回来的路上,我们拥有一个美丽的夜晚。月光下,我们坐在船尾,军乐队在船头演奏,我们谈起了音乐的问题。布莱恩先生说他最喜欢的一首曲子是在加菲尔德总统葬礼上听到的《不久以后的美好》,他觉得这是他一生中被音乐感动最深的一次。
他还要求军乐队最好要演奏那首曲子。他和格莱斯顿都很喜欢古朴的音乐。他们很喜欢贝多芬,精通古典音乐,但是却没法欣赏瓦格纳的歌剧。
在回答我问他的关于他在国会中听到的最成功的演讲的问题上,他说是一个德国人的,是宾尼法尼亚州的前州长里特。当时关于给内陆地区淡水供应拨款问题的第一个法案尚在讨论中,国会的成员意见分歧很大。“狭义解释宪法派”的人认为这是违反宪法的,只有海港是直属联邦政府的。争论异常激烈,却没有得出一个让人信服的结果。这时,里特州长第一次慢慢地站了起来,这震惊了整个国会,全场立即安静了下来。这个老德国人要说什么—他从来没在国会上说过话。只听他说:
“各位发言者们,我对宪法了解不多,但是我知道:如果宪法是让人在咸水里洗澡而不是在淡水中,那么我不会给它一分钱。”国会中立即传来抑制不住的哄堂大笑,这个法案就这样被通过了。
我觉得布莱恩先生最精彩的故事是下面这个:
在奴隶制度的那个时代,奴隶们住在俄亥俄河堤上。一个叫扎吉法兰西的著名的民主党人士说他想把一些反对奴隶制的朋友们引入他的办公室,其中有第一个逃跑的黑人,他渡河后,秘密逃往北方。他不明白为什么他
们想要逃走。以下是他们两个人的对话:扎吉:“你从肯塔基州逃过来的吗?我想是因为主
人不好?”奴隶:“哦,不,他很好,人很善良。”扎吉:“他给你的工作太多了?”
奴隶:“不,我这一生都没有过度工作。”扎吉踌躇地问:“他没有给你吃饱?”奴隶:“在肯塔基州会吃不饱吗?不,给我很多吃的。”扎吉:“他没给你衣服穿?”奴隶:“有给我足够多的衣服。”扎吉:“你没有舒适的家?”奴隶:“哦,这让我怀念起我在肯塔基州住的房子。”停顿了一会儿之后,扎吉说:“你有一个很好、很
善良的主人,你不用过度工作,有足够吃的,有衣服穿,不错的房子。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逃跑。”奴隶:“好了,扎吉,我逃离那个环境是为寻找一个开放的环境。”扎吉明白了。
“自由是最大的吸引力,那些安于现状的奴隶们是永远都不会知道的。”
不同肤色的人们为了解放冒着一切的危险,这最好地证明了他们将会逐渐地走向并最终能成为一个具有完整身份的共和国公民。
在克鲁尼的时候,我从来没见过布莱恩是那么的高兴。他完全成了一个孩子,而我们则是一个嬉闹玩耍的小团体。他从来没有用苍蝇钓过鱼,一开始他有点笨拙,但是很快他就熟练起来,我永远忘不了他第一次钓到鱼的情景:
“朋友,你教会了我生活中一个新的乐事。在缅因州有上百个湖可以钓鱼,我以后要把我的假期都在钓鱼中度过。”克鲁尼的6月是没有夜晚的。迎着明亮的落日余晖,我们在
草地上跳起舞来。布莱恩的妻子—道奇小姐、布莱恩先生和其他的客人都在尝试跳苏格兰的里尔舞,并且发出像苏格兰高地人一样的叫声。我们这两个星期玩得很愉快。后来的一个晚上,我们在纽约的家中吃晚饭的时候,客人们都是当时在克鲁尼的玩伴,布莱恩先生说他发现真正假期的样子就应该像在克鲁尼的那些日子,“最微不足道的小事都成为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大事”。
1888年,哈里森总统任命布莱恩为国务卿。布莱恩担任国务卿被认为是哈里森内阁中任职最确定的成功,而泛美大会是他最灿烂的政绩。就是在这期间,我有了唯一的从政机会,成为泛美大会的代表之一。这让我对南美各国及其各种各样的问题产生了极大的兴趣。除了巴西,所有泛美国家的代表济济一堂。一天上午,大会公布了一部已获批准的新宪章,巴西也成为了我们团体中的一员,这个组织共有17个成员国—如今已有21个。各成员国都对巴西代表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我发现南美各国的代表有点怀疑他们的兄弟之国美国的动机。敏感的精神独立显然已经成为我们认可的职责。在这点上,我认为我们是成功的,但同时,它后来使得各国政府都小心翼翼地考虑到我们邻国的感情。这虽然是不可控制的,但是我们应该寻求完美平等的条款以达成友好的合作。
我坐在曼纽尔金纳塔的旁边,他后来成为阿根廷的总统。有一天,他对一个小问题相当不满意,由此还引起了他和布莱恩主席一场激烈的对话。我认为这是由于翻译的错误引起的误会。
我站起来,悄悄走到主席后边,轻声和他说,如果能够暂停一会儿,我觉得这个分歧能够解决。他点头同意。我回到我的座位上,提议休会。在休会期间,事情得到了圆满的解决。正当我们要离开大厅时,发生了一件事,一个代表一手搂住我,另一手在拍着我的胸膛,说:“卡内基先生,你这里的东西比这里的还多。”指着我的口袋。我们南方的同胞们的表达方式真可爱。温暖的气候孕育出火热的心。
前面我已提到过,哈里森总统和我一起从华盛顿到匹兹堡,去参加卡内基礼堂和图书馆的揭幕仪式,这是我捐赠给阿尔勒格尼城的。我们白天乘火车经过了巴尔的摩和俄亥俄州,总统特别喜欢欣赏沿途的风景。到达匹兹堡已经是晚上了,火光熊熊的高炉和巨大的烟柱令他很惊奇。他是第一个到匹兹堡访问的总统。然而,老哈里森总统—他的祖父—曾在大选后从这里换船到华盛顿。
揭幕仪式由于有总统的参加而盛况空前。第二天早上,总统想参观我们的钢铁工厂,在被护送到工厂后,他受到了工人们的热烈欢迎。我把各个部门将要继位的经理召集起来,并一一给他介绍。最后,当介绍到施瓦普先生的时候,总统转身给我说:
“怎么回事,卡内基?你给我介绍的都是些孩子。”
“是的,总统先生,但你有没有注意到他们都是什么样的孩子?”
“是的,能干的孩子,每一个都是。”他评价道。
他说得对。世界上再也找不到那么能干的年轻人了。他们提升为公司的合伙人但不必承担任何风险。如果这些得益不能和他们的付出成正比,那么很难长久地保持这些年轻人的责任心。“合伙人”与给“雇佣工人”发工资是具有本质的区别的。
此行,总统不仅访问了匹兹堡,还访问了与之一河之隔的阿尔勒格尼。匹兹堡城市理事会使我想起了我第一次要捐钱在匹兹堡建一个图书馆和礼堂被拒绝后,阿尔勒格尼政府曾经问过我是否能把钱转捐给他们,后来我同意了。总统这次访问了阿尔勒格尼,并在那儿参加了图书馆和礼堂的揭幕仪式,忽视了匹兹堡,这让匹兹堡政府很后悔。他们派人来问在参加完揭幕仪式后,我能否重新考虑给匹兹堡的捐赠。如果可以的话,匹兹堡政府同意增加更大的一笔维护费用。对此我感到很高兴,我捐赠了100万美元,而不是上次提议25万美元。从此启动了卡内基协会。
在匹兹堡的时候,赫伯特斯宾塞提到我第一次要求给匹兹堡捐建图书馆被拒绝的事情。当我第二次给匹兹堡捐款的时候,他给我写信说他不能明白我为什么能接受;如果换成是他,他肯定不会这样做,他们不值得我这样做。我给这位哲学家回信说,如果我的第一次捐赠被匹兹堡接受的话,他们可能会对我表示感谢,但我很有可能会被认为是出于寻求个人的荣誉和纪念价值来做这件事的。其实,我认为只要是对匹兹堡人们有益的事,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去做,因为有了他们才能创造出我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