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的吱呀声,兵士的行军声渐渐平息下来,队伍在一片竹林下停驻。赵宥挑开帘,唤着车中正在沉思的之人:“主人,前方便是今晚宿营之地。”
微微颔首,目光却依旧呆滞,寒风裹挟着竹叶在赵士程眼前划过,这才让他清醒过来。看向四周稍显错愕,恍惚间不知自己何时已被搀下车来。
前方近十丈的营地已被先遣的兵士开辟了出来,主帐和副帐也早已搭起,只待赵士程等人移步入帐。
主帐前有两人负手对立,颇显忧虑,相互交谈着,见赵士程主仆二人走来忙止言噤声。这二人俱已是知命之年,须发花白,但是一身锐气却不曾被这乱世消磨,加之岁月打磨反而更显凌厉。
在远处的赵士程正了正衣冠,侧向赵宥,目光却依旧停留在远处营帐之外。赵宥上下打量着赵士程,颇感无奈,暗道:“唉,还真把我当成铜镜。”
但当主人再次看向自己时,忙又作满意状,颇显赞许地点着头,还不忘附上几句阿谀之词。虽嘴上对赵宥的轻佻责备了几句,但心中还是颇为受用。
赵士程这才从容地向帐外两人走去,待走进二人,赵士程驻足向二人拱手揖拜道:“此一去山高路险,士程在这里先拜谢何参政与曹观察了。”
二人虽心中不喜,但还是行礼如仪道:“郡王言重了。”礼毕,二人皆默言,只是静静地看着。
“二位老师在此等候所为何事?”
何铸与曹勋二人顿了片刻,相视一眼,似是达成了共识般,齐声道:“我们知郡王此前未接触过金人,对那鞑靼的习俗也不甚了解,此一行仓促,郡王还未到礼部学礼,便被派遣,只怕难免有所疏失,待郡王安顿下后,我二人有些话要与郡王嘱咐。”
“客气了,待两位老师安顿好后,学生必定到二位帐中听教。”赵士程忙躬身答谢,那二人还过礼后径自向各自帐中走去,脸上仍是那般平静,看不出一丝波澜。
见二人如此傲慢欺人,自家主人还是这般满不在乎,赵宥心中满是不忿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拿一旁帐帘出气,一阵拳打脚踢之后,让本就被风击打的不住哀嚎的帐帘发出最后一声悲鸣。
看着眼前一副残破景象,赵宥摆出一副委屈无辜的样子看向赵士程,见自家主人粲然笑着,这才又挺直腰板道:“他二人凭什么这般目中无人。”见自家主人没有回应,气焰更胜,向着何铸的营帐不住骂着。
也不理会一旁的叫骂声,走到帐边,透过残缺的帘帐梭巡着帐中一应物品,赵士程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待骂声渐息,这才嘱咐:“气消了就找人将帐帘补上吧,还有把希远那小子带过来。”
快步找来一位兵士,这兵士倒也利落,几息间便平整地钉上,但赵宥却对修补的帐帘颇显不满,在一旁不住地指点唠叨着,吓得本就手忙脚乱的兵士呆在原地。气的赵宥直接夺过他手中的钉锤,将钉好的帐帘从两旁柱上拔下,经过一阵细致的比划后终于再次钉上。但结果却并不似预期那般。看着一旁嗤笑的兵士,赵宥责备声再起,让本就嘈杂的营地更显喧嚣。
见赵宥说教的正起兴,赵士程不忍打扰只得向营外僻静的河边走去,赵宥本欲跟随,但见距离,且不远那兵士不愿‘认错’,这才放弃。
空中的雪仍绵密的下着,玉龙将河岸装饰的一片晶莹,但那片片雪花却皆被河水吞噬,只留下一片灰蒙。赵士程尽力放轻脚步,只怕伤了这和谐景象,但事与愿违,还是将这一方平静打破。
“‘江渠合为路,天野浩无涯。’茫茫无垠甚是单调,反而是小叔的足迹,才让它们不再乏味,您又何必自责?”一男子道,这男子颇显稚嫩,不过舞象之年,但简单几句便释掉了赵士程心中犹疑。
“今早见你不曾找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却不曾想你竟混迹行伍,你知道此行有多危险吗?”赵士程看着远处颤动的河面,眼神颇显迷离,这声音虽听不出一丝情绪,却也似这河面般凄冷。
“岂惜战斗死,为君扫凶顽。精感石没羽,岂云惮险艰。”男子凌然道。但他自己也不知道此时是否有此决心。见赵士程目光飘来,不觉低下头来,为刚才言语的稚拙而懊悔。
“你今年多大了?”
男子先是一愣,但还是认真答道:“虚岁二十,刚及弱冠。”
“记得你在行冠礼时,你父亲赐你的表字是‘希远’,你名为伯啸,足见你父亲对你的期望。今天你可能是一时意气才来到这里,才说了那番话,但是我希望你将来能不改这一片赤子心,你暂且留下吧。”
赵伯啸本以为会被赶走,但现在能留下也便顾不得那么多了,只是点头。
看着眼前这少年,赵士程感触颇深:‘曾经的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
“小叔,今晚我住哪啊?”赵伯啸问道。
“既然你是随军而行,那就应该与兵士们同吃同睡。要是这点苦都受不了那你还是现在就回去的好。”话一出,赵伯啸便似这落地的雪花,失掉了原有的凌厉。
见他这般摸样赵士程无奈道:“你也只会嘴上说说,半点儿苦都吃不得。罢了,你和赵宥就住在我的副帐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