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流言
一夜的暴风雨，一夜的无边的思绪，带着离忧穿梭于过去、今天和未来。有那么一刻，离忧的身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有人此时就在他身边，就会发现，此时的离忧已经痴了，像一个木头一般木立在那里，如同一棵千年不变不倒的树木。如果有道士看见，他已经入道了，一股股道音从离忧身上逸散出来，仿佛天人合一。如果是和尚遇到了，他会大惊失色，这么一个年轻人顿悟了，好似当年佛祖屹立于菩提树下，终成一代大佛。
体悟自然，或许正是离忧现在的样子吧！
风雨过后，窗外格外静谧！当地平线上的光辉破晓而出，普照大地时，几声鸟鸣由远而近，和着几声鸡鸣与犬吠，一时又有人们起早的声音，竟是那么动听。
动听，往往会让人沉迷其中，让人沉醉其中，让人不知归途！大自然的魅力或许就在这里，一切看似美好的东西，往往带给人最温柔的伤害，一切看似简单的东西，却给人无边的启示！
天大亮了！
离忧还沉浸在那种似有非有，似无非无的境界里。而他的奶奶，却早已起床了，甚至已经到园子里将新种的菜施了肥，锄了草！
乡下人家，无论哪一个季节，似乎总有忙不完的事儿。
奶奶拎着锄头回到家里，见离忧还没有起床，心里似乎有气。她将锄头重重的放下，那声音震耳发聩，离忧是听见了的。接着，奶奶在院坝里踱来踱去，一面见有人来，一面说：“这可这么办哟，水也没得了，挑也挑不动了。”
离忧一听这话，以为自来水停了，这不就是催自己起床吗。
离忧从那混沌中醒来，胡乱穿好衣服，起床了。这时候，太阳已经将这个世界的角角落落都打上了光辉，仿佛这世界迎来了新的灵魂。
“婆，我去挑水。”离忧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水缸里还有，你要吃什么？”奶奶见离忧起床了，并没有责怪的语气。
“什么都行？”离忧说道，他对吃，从没有过分的要求，能吃，能吃饱，就行了。
烟火就这样展开了。那独具乡村气息的烟冉冉升起，一时几声犬吠，几点鸡鸣，整个乡村早已沉浸在热闹中。
不一会儿，饭熟了，带着烟火的气息，带着独有的稻香，带着奶奶独特的关爱，饭菜都熟了。那气味，直接勾动离忧肚子里的馋虫，几乎留下口水来。尤其是揭开锅盖那会，饭香扑面而来，更是引动离忧久违的嗅觉，忍不住一声长叹：太香了！
“香吧？”奶奶一边盛饭，一面笑眯眯的说着，“注意好好学习，学好知识了，长本事了，回家来，婆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嗯，”离忧已经开始狼吞虎咽了，“婆真好！”他一边扒拉着饭，一面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全然没有估计他奶奶的良苦用心。
有时候想想，也正是奇怪，人啊，明明上一刻还谈笑风生，大喜过望，下一刻就泪流满面，无病呻吟了。
是的，离忧吃着吃着，想着这段时间以来的不作为，想着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荒唐行径，想着与叶棠那段啼笑皆非的感情纠葛，想着身边一件件发生的莫名其妙的事，他哭了！
是真的哭了！
一个即将高考的高三学子，一个结实的少年，一个乡村成长的小伙子，什么时候才能抛开那一脸的忧郁，真正幸福的生活下去呢？
我们谁都不知道答案，谁都不知道那一刻，究竟什么时候到来，究竟会不会到来。
我们只是发现，那满头银发的老太太看着他那正咀嚼食物，却又突然泪如雨下的孙子，一阵心疼。
“知道错了？”奶奶似乎是漫不经心的说着，又似乎意有所指，“孩子了，你现在是关键的时候，你的重要任务是学习，可千万不能忘了啊！”到最后，奶奶的话已经变得语重心长了。
一开始，离忧只是本能的回应“嗯”，但听着听着，似乎不对味，于是，他揩了揩眼，放下碗筷，带着深深的疑问，“婆，你是不是听谁说了些什么了？”
离忧有必要收拾心情了，他要看看奶奶听到了些什么。
老人，离忧的奶奶这时候虽然依然带着慈爱，可是对着此时的离忧，又似乎带着些痛惜，她说道：“孩子了，你要瞒我到什么时候呢？”
“什么瞒着你了，婆”离忧莫名其妙。
“现在村里都传开了，说你耍女朋友了，耽误了学习。”奶奶已经面露痛心了，“如果这样下去，你可怎么办哟？”
“谁说的？”离忧急忙问，严格来说，他那点事，或许很多人都知道，但应该还不至于传到老家吧。再说了，老家那些同学哪个没有谈过恋爱，怎么就没见在村里传扬？倒是他，一个失魂落魄的人，如何就“声名远扬”了呢？
“还谁说的，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奶奶似乎说活已有些吃力了，喘着气，接着说道，“你要是没做，谁会说？小晖啊，你知道吗，我听到这事儿以后，我当时就想去边江找你，就想问你，是学习重要还是耍朋友重要？哎……”
从“孩子”到“小晖”，这突然的起伏，几乎令离忧反应不过来。什么时候，奶奶也是有脾气的了，她的脾气，不是早就随着年岁的增加，消磨得差不多了吗？
离忧反应很慢，他盯着奶奶，一字一句说道：“可是，可是我没有啊！”
他当然有，他已经与叶棠分开了，他却有和云屏搅在了一起。他已经无药可救了，他似乎已经放弃了一个人最重要的年华。
“混账东西，”奶奶严厉了，“你当我老了不成？”
离忧心想，婆啊，您本来就已经老了！但他不能说，他心里永远敬畏着这个年迈的来人，敬爱着已经被年岁洗刷的老人。
当然，面对奶奶严厉的训斥，他沉默了。他想起上一次还是因为成绩被奶奶训斥，再一次被奶奶训斥，岁时隔多年，却恍如昨日。
人的记忆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明明十分久远，却恍如昨日；明明刚刚发生，却已渺无踪迹。
诚然，翻开记忆的扉页，想着这么多年来，与奶奶的相依为命，离忧从心底深处引动心路，还是决定开口，不再对奶奶有所隐瞒。
“婆，没你想的那么严重。”他幽幽说着，仿佛在回忆，又仿佛在沉思，又像是在组织语言，“我有段时间，确实做了错事，万叔叔也批评我了，我也知道错了。这不，这次月考，我的成绩一下就提上来了。”
“真的？”奶奶似乎很激动，“成绩又回来了？万同志知道了，也批评你了？”
离忧真的分不清奶奶是激动成绩，还是激动万叔叔的关心，反正激动就激动吧，奶奶开心就行。
“当然是真的，”久久，离忧重新拾起碗筷，开始吃饭，当然不再是之前那般狼吞虎咽了，这一次，他咀嚼的有些慢，仿佛要认认真真的尝出饭菜的另一番味道来，“我也与万叔叔保证了，保证最后这段时间，认真学习，争取考好！”
“那就好，那就好！”奶奶的眼里再次放出了希望、溺爱的光芒。
接着是继续吃饭，很香，却仍然别有一番滋味。
这一天，离忧不知道是怎么度过的，他闲下来的时候，猛然想起回家途中，有些人看见他回来，偶尔有些议论。现在，他仔细一想，原来是议论他一个孤儿，不思进取，却想着耍朋友，正式搞笑。
好吧，他承认自己一直以来就十分搞笑，他的人生也是搞笑的人生。随他们说去吧。
他走在乡村的小路上，望着乡村振兴后的盛况，却在心里盘算着今后的茫然。是啊，他马上就好高考了，他要走一个许多人一样活不一样的道路了。
这时候，一个中年妇女迎面走来，他认识，他只是客气的打招呼。不曾想，她却似乎没有放过他。
“咦，小晖回来了？怎么不见媳妇呢？”中年妇女说道。她是离忧的表姑，她说话却似乎并没有带着亲戚的味道。
“嬢嬢【注一】说笑了，我还要读书呢！”离忧心里其实有火，他正为这事一肚子火呢。
“读书就不能耍媳妇了？你看其他几个人不都有朋友吗？你还害羞？我听离京说你耍了朋友，还夸你能干呢？”她似乎总有很多话要说，她的话里，也似乎蕴藏着另外的信息与意味。
“呵呵。”离忧有必要将话转移了，“嬢嬢去哪儿来？”
“是做活路哇，你怕是像你们读书人，以后坐办公室啊。”很有效，她跟着转移了话题，“我们农村人，肯定是干活哇。”
“近年收成都还好吧，你们？”离忧一面说着，一面转身，也往回走。
“现在国家政策好，大力实施乡村振兴，我们收成都还可以。”
……
天渐渐黑了，离忧已经回到了家里，他将今天所有听到的看到的回顾了一遍，他已经知道是谁在传流言了。但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他实在没有好办法处理这件事，随风而去吧。
夜渐渐深了，离忧的心夜渐渐深了。他仿佛有陷入了那个可怕的梦境，又仿佛再次开启了新的旅程，他的脑海里，似乎正进行着这世间无法解释的运动。
注一：嬢嬢（niang niang，一声，西南地区对姑姑或小辈对年轻妇女的尊称。）
